说起这个,游珑颇为头疼。
琅琊王氏的姑娘立志编名家典籍,追溯千百年史料记载,跋山涉水,神龙见首不见尾。
“前些日,王家来人告罪,说是大姑娘一脚踩空,掉进了什么三四百年前先人墓里,现下正在家中休养。”
游珑:“姑娘家出去是好的,见识名川江海,心绪也不必困于闺帷,只不过这爱好实在是听着骇人。”
遂钰瞠目,什么叫掉进先人墓里,这分明就是故意去人家墓地碰瓷,毕竟也没什么家族愿意将族谱随便展示给外人。
从前从朝中文官们口中听得,史官之中是有那么几位犯轴,为了某个记载的真实性跑遍大江南北。
“你呢。”游珑问。
说了许多人,却只字不提自己。遂钰被送回来后,军医解开掌心缠绕的绷带,为遂钰缝合几十针,脱了衣服检查身体,军医来回话,说四公子身上有旧伤,还是得请之前在大都诊治过的同僚前来会诊。
“我很好。”
遂钰不知该怎么回应母亲柔软的目光,他曾在别人的母亲那里,远远地见过这种温暖。
幼年需要,长大倒没那么渴望了。
褚云胥从旁瞧着,觉得遂钰心情忽然没方才那么好了,用扇子为游珑吹散暑热,贴心道:“说了这么会子话,母后也多日未好好歇息,既然小弟已醒,不如大家都回去睡一觉,来日方长。”
即便是亲生,十几年不见亦同陌路,感情培养不在片刻,遂钰领会褚云胥心意,也说:“母亲疲惫,还是去歇息为好。”
也不知是军中军医身经百战妙手回春,还是遂钰体格确实比从前强壮不少,隔日便能院中走动,被葛桐带着在王府认路。
“越青身负要职,暂时还回不了王府,公子还得再等等。”葛桐笑道:“听兄弟们说,越青急得跳脚,恨不得骑猎隼飞来。”
遂钰想象了下画面,乐不可支道:“倒也并非不可。”
两人走走停停,待到遂钰困倦,葛桐便寻小径抄近路返回。前脚刚踏进院子,后脚便被等候在院中的人焦急堵在前路。
葛桐眼疾手快挡住来人:“小心冲撞了公子。”
“陶五陈?”不待那人开口,遂钰从葛桐身后钻出来,纳闷道:“你怎么在这。”
陶五陈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扑通跪倒乞求道:“公子,求求公子去看看陛下吧,陛下怕是,怕是……不成了。”
首领内监是在遂钰与萧韫被救的第五日找上王府,御前侍候多日,眼见着陛下重伤有进气没出气的,军医全力救治,只说尽人事听天命,有机会能好。
陶五陈问机会多大,军医再重复一遍尽人事听天命,全是车轱辘话。
凌晨,皇帝病情急转直下,陶五陈又得知小公子醒了,便寻人问了公子住处,或许会被公子拒绝,但他还是打算碰碰运气。
“陛下若是,若是不好,老奴想陛下必定想见公子一面。”
“军医说,若是有人能在陛下身边多唤几声,或许能将人从昏迷中拉回来,只要人醒,性命便可保得住。”
秀州遇刺的事瞒不住,御前侍候圣驾的队伍之中,挑了玄极殿伺候的宫人一并率先快马送来鹿广郡。
宫女内监们都是熟脸,跪在院中仿佛身临玄极殿。
对外只说陛下在鹿广郡休养,一应事宜朝政照旧每日送来。
遂钰喉头滚动,自他清醒,便无人在他面前提及皇帝,似乎是刻意模糊皇帝的存在。
而他也不想主动提及,甚至有那么一瞬间,想要将大都当做噩梦,现在是梦醒时分。
天色阴沉,浓云遮天蔽日,鹿广郡的夏风,都比大都多了几分飒爽,吹在脸上仿佛被人用薄页对脸抽。
很疼。
“可我又为什么非得见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