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也是人,也有人的情谊。萧韫始终未曾忘却在南荣王府那段无忧无虑的时光,有聪妙皇后的疼爱,有师父师母的呵护,冷冰冰的殿下称谓换作阿韫,每个人真挚地期盼他登临九五,不遗余力地推着他一步步向前。
有人剥夺了他的年少,也有人送给他一份烂漫时光。
而遂钰本该得到的安宁,却被他残忍打碎搅得稀烂。
无论是遂钰妄想带走公主,还是假死离开大都,至少在某个瞬间,萧韫是真心想遂钰回家。
同时他也很清晰地明白,只要剪断风筝线,风筝乘风直上,便难以再次回到原地。
遂钰根本不会为了他而停下脚步。
遂钰永远眺望未来,而他却只能留在大都,就像遂钰口中描述的那般,抬头便是四方的天,想做房顶的五脊六兽。
孤家寡人不过如此,就算做了皇帝,也只能用区区权势压迫对方,狼狈披上体面,装作唾手可得。
彼此的疲惫至极,已经在秀州逃难中彻底迸发,历经生死之后竟然并非相拥而泣,而是徒劳地询问着朝政之事,话语间的试探昭然若揭。
既如此,那些故意维持的平衡究竟于谁有益处。
萧韫深知不是自己,而也并非遂钰,两败俱伤中没有赢家。
无话可说后的沉默,才是最令人难以忍受落寞,当萧韫脑海中倏地浮现放手的念头,他心中竟陡然轻松许多。
他以为遂钰会表现得欣喜,但遂钰却再次打乱他的预料之内。怀中的人没怎么说话,只是问了句“什么”便呆立在那。
萧韫无可奈何,松开后凝视遂钰,遂钰这次没躲,用掺满浓郁不解的表情,说:“你以为我会信你的鬼话?”
皇帝摊手:“怎么就不信呢。”
“好。”遂钰嗯了声,说:“我知道了。”
旋即他踮起脚尖拍拍萧韫头顶,认真道:“要好好吃饭照顾自己,夜晚不要喝太浓的茶水,还有……”
“还有什么。”萧韫问。
遂钰想了想,抿唇说:“日后我也会拥有属于自己的猎隼,驯服最烈的马,若有机会我会提着敌人的头颅邀功寻赏。”
“好。”
潮景帝觉得自己四肢百骸都在此刻舒展开来,多年未曾感受过的放松的心情充盈胸腔:“届时朕封你为大将军。”
“祝……南荣将军百战不殆。”
处暑已过,皇帝在鹿广郡养伤的消息逐渐变了味,外头因着南荣王要辞官那句话流言纷纷,后而各地渐有鹿广郡挟天子倒逼皇权,意欲篡位之嫌。
皇帝对南荣王避而不见,反倒是该离皇帝十万八千里远的四公子,一日几次地在皇帝面前晃悠,各地文书一应交由他手,履行御前行走要务。
鹿广郡的夏天来得急,去得更快。夏日余韵消散,初秋凉爽纷至沓来,遂钰的精气神也逐渐恢复,活蹦乱跳看着不像是个体虚的。
“小弟,路行此处该何解。”
什么此处?遂钰忙得焦头烂额,反观南荣栩近日闲暇非常,瞧着着实令人可恨可气。
南荣栩勾唇,比对着棋局与书中注解,慢悠悠又落下一子才道:“现在只有陛下回京才能结束传闻,你说陛下该何时离开鹿广郡呢。”
“陛下月末回大都。”遂钰随口道。
房内顿时陷入寂静。
他见南荣栩面露诧异,纳闷道:“大哥不知道吗,陛下前几日告诉我的,我以为你和父王已经知晓了。”
南荣栩许久未找到自己的声音,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遂钰又道:“我不跟他走,就留在家里陪着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