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这病,三分是因箭伤,三分是近来受了风寒,还有四分是忧思过重……”孙清对靳贵解释。
“什么忧思过重,不就是被气出来的。”靳贵前日被朱厚炜吓了一跳,看着也颇为憔悴,说话也没好气。
孙清叹息,“说来也是咱们的失职,不查不知道这王府漏得像是筛子一样。咱们只教了殿下仁者大道,却忽略了那些权谋心术。”
靳贵摇头,“本以为做个藩王便可逍遥自在一世,想不到还要陷入这些蝇营狗苟中去。”
“幸好崔小公子在,不然不知我们要被这些人蒙骗到什么时候。”孙清心有余悸,“只是这些人背后是谁,又是为何要这么处心积虑地谋害殿下?”
“殿下起身了,等着二位长史呢。”丘聚从外赶回,面对王府惊变也是惶惑不安。
二人进去,就见朱厚炜斜靠在外室的罗汉榻上,胸口似乎仍缠着绷带,头上盖着一块浸了水的罗帕。
“二位先生免礼,”朱厚炜声音很轻,“小王病体昏沉,便不给先生们回礼了。”
靳贵一见他这样,原先的火气更憋不住,“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殿下为何要以身涉险?既然早知那李芳有些问题,为何还要亲身来试?”
朱厚炜苦笑,“中箭之事是我托大了,未想到那弓、弩竟如此厉害,护心镜加上护甲都拦不住,好在也只是皮外伤。至于李芳,我原先是想再给他一个机会的,假使他迷途知返,也能再套出些有用的情报来。如今看来,只有锦衣卫能撬开他的嘴了。“
他敛去笑意,神情庄肃,“不瞒二位先生,如今小王可谓危机四伏,不论是宁王府、兴王府,皇上身边的江彬、钱宁,甚至包括太后太妃,都要小王的性命。
这几句话信息量大大,新贵和孙清当即愣在当场,旁的也便罢了,这太妃和太后又是怎么回事?特别是太后,对着亲生儿子下手更是亘古未闻。
“其中曲折,我不方便明言,但从此之后,我蔚王府上下要更加谨言慎行,既不能授人以柄,更不能让旁人有机可乘。小王年轻不晓事,二位先生务必要帮我!”
新贵孙清惊骇之余,自然满口答应。
正说着,门忽而开了,崔骥征站在门口,略有些尴尬,方想起来行礼。
这些时日他和朱厚炜随便惯了,却不想让从前的老师看了个正着。
朱厚炜却直接招了招手,“骥征,来。”
崔骥征抿了抿唇,低声道:“招了。”
第十五章
朱厚炜一看他神情,不由得蹙眉,“难道不是邵宸妃?”
崔骥征摇头,“是太后。”
靳、孙二人颇为震惊,朱厚炜略一思索,心里知道张太后失去丈夫,名义上的两个儿子又都和她失和,极有可能会被人乘虚而入,用现代的术语可能被传销洗脑甚至pua,在他们的指使下做出什么来都不奇怪。
“这么看来,原先邵宸妃是一直想隐没在幕后的,但仍是被我们怀疑,既然李芳已经清楚我们对于丘聚的怀疑,自然也能想到我们已经关注到了邵宸妃,”朱厚炜缓缓开口,“现在有两种可能,其一,李芳确实为张太后所指使,可其间未必没有邵宸妃的影子,比如李芳实则邵宸妃安插到张太后身边的钉子,其二,李芳是在栽赃,利用我与太后的龃龉,进一步挑拨离间,脱去邵宸妃的干系。”
他对邵宸妃的猜疑可谓异乎寻常的坚持,靳贵和孙清都是弘治年间入朝,并不清楚成化年间易储之事,心里均是惊涛骇浪。
崔骥征点头,“不瞒殿下,其实我也更倾向于第一种,而且我又对其余奴仆进行了拷问,发觉有些老奴早在太后入官前就已经在官中侍奉,被太后收服的可能性极小。”
他顿了顿,显然还有一些官闱密事不曾吐露,靳贵二人当机立断地告退了。
此事看来确实过于机密,乃至崔骥征上前几步,低头附在朱厚炜耳侧,朱厚炜见他站得难受,干脆将他拽到自己身边坐下。
崔骥征被他拽得一个踉跄,双手撑住才没压到他,“殿下还未大好,也太不小心了。”
也不知为何,明明两人多年只见寥寥数面,可那种亲密无间、两小无猜的熟稔一直都在,好像只要看着对方、哪怕闻着对方的味道都觉得莫名安心,崔骥征找了个舒适的位置坐好,压低声音道:“那老奴交待,说张太后出阁前曾落水一次,幸而被张延龄救上了岸,从此就落了个宫寒的毛病…因殿下生在腊月,这老奴原先在坤宁宫洒扫,她非常笃定在太康公主和殿下生辰前,太后的月事带一直在更换。至于陛下,她那时还未入宫,便不太确定了。”
“我没记错的话,当年太康公主病重后,走得非常仓促。”
朱厚炜缓缓道,“虽然记忆不甚清晰,可我记得太后确实殊无哀色。”
“更为关键的是,太康公主死后三日内,曾经殉葬过宫人,”崔骥征小心翼翼地看朱厚炜的神情,“我曾听娘亲说过,太康公主比殿下只大了约莫一岁,若是一母所生,未免有些勉强,彼时娘娘岁数也不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