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卷:鼎新】

第一章

正德十六年的最后一日,兴王朱厚熜于诏狱自尽。

除去邵氏、蒋氏赐自尽,几个深度参与谋反的臣僚判斩首,兴王府其余人等尽数原地羁押,听候皇帝年后发落。

本来自腊月二十四祭灶开始,宫里就要开始忙年,还要每日燃放花炮,设鳌山灯、扎烟火,这些幼时朱厚炜觉得有趣,可今年一来兄长武宗驾崩,二来生母齐太妃孝期也未满三年,三来太子生母王贵妃新丧,不适宜大肆操办,再加上朱厚炜整日忙于公事、特别是处置兴王府一干事宜,更无这等闲情逸致,干脆便叫停了这些。

于是这一年的年节显得分外凄清,乃至于崔骥征入宫看见一如往常的宫禁,想起当年武宗为了鳌山灯买空京畿道蜡烛的往事,都觉得恍然如梦。

“崔同知。”正好大宫女澄心抱着朱载垠在养心殿外玩耍,见了崔骥征,做了个万福。

崔骥征立时对着她手中的朱载垠行礼,“臣参见太子殿下。”

澄心笑道,“陛下正在太庙祫祭,说若是大人来了,便请大人入内用茶。”

崔骥征点了点头,“那我在此候……”

一只小小的手抓住了他的手指,崔骥征低头,就见朱载垠对着他笑,“大人。”

崔骥征见他冰雪可爱、,也禁不住心生喜欢,伸手摸了摸他粉嫩小脸,“这孩子倒是养得好,还未满周口齿便如此伶俐,当真早慧。”

“陛下再忙,每日都抽空亲力亲为教导。”

崔骥征笑着伸手,“若是方便,可否让臣伺候太子一会?”

澄心有些迟疑,朱载垠已经张开手,一副要跳过来的架势,被崔骥征稳稳接住。

朱厚炜沉着脸端坐于玉辂之中,方才穿着沉重的冕服在太庙里走完冗长的仪式,又和父兄汇报了近来工作的进展,本就疲乏不堪,如今锣鼓喧天之中,看着前方空无一人的街道,身前铺天盖地的卤簿仪仗,身后浩浩荡荡的高官显贵,只觉额头青筋阵阵抽痛。

也不知什么时候这些腐儒才能领会,所有的排场都是劳民伤财。

他在心中暗自分析了反□□在大明的可行性,最终挫败地叹了口气,决定徐徐图之。

下了玉辂,回养心殿换上常服,朱厚炜才觉得缓了一口气,可又见宫女太监来来往往,手上捧着各式奇怪物什,蹙眉道:“丘聚,去问问怎么回事。”

不必丘聚打听,澄心便已来报:“陛下,方才崔同知过来,见陛下不在,便带着太子殿下耍了一会。可巧有公公贴门神被殿下见了,便闹着要玩,如今崔大人正带着殿下四处贴呢。”

朱厚炜笑了,“难得他喜欢,就让他玩,新年头月的,也图个吉利。他们在哪,带路。”

也未走多远,在养心殿院中就闻到阵阵焦糊,定睛一看只见太监们捧着柏枝放在院中,崔骥征一手抱着朱载垠,一手点火,朱载垠笑着拍手,眼睛笑弯成了月牙。

朱厚炜心里酸软得不可思议,悄无声息地走到他们身后,哈了哈气将手捂暖和了再突然捏住朱载垠的小脸。

“啊!!!”朱载垠吓得一声鬼叫,转头看见他又忍不住咯咯咯笑了起来。

崔骥征笑了笑,“上次见陛下这般,还是臣六岁的时候。”

朱厚炜将朱载垠接过来,“一转眼都二十年了。”

二人都默契地未提近来那些不愿提及之事,崔骥征将手上的灰尘拍掉,“门上的桃符、门神,殿下都贴过了,檐上的芝麻秸臣代劳了,屋里头的钟馗、福神还等着陛下呢。”

朱厚炜掂了掂朱载垠,“抱着他不方便,你一并代劳吧。”

“也好,就当臣是活钟馗吧。”崔骥征笑着从宫婢手上一一接过,又细细张贴好,随即对着宫婢捧上的金银金线发愣,“这些又是什么?”

“这是金银八宝、西番经轮,铺在床上的。”

朱厚炜还未多想,崔骥征随手便将金灿灿一堆往龙床上一扔,“是这般么?”

宫婢也不知怎么想的,竟木讷道:“再铺平整些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