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骥征当真就顺手理了理,理了一半,惊觉不对,尴尬到手足无措。

身后的丘聚笑道:“崔大人是陛下的发小,又是锦衣卫指挥同知,比那些钟馗法王可厉害多了。依臣看,倒有些唐太宗与秦叔宝的意思了。”

朱厚炜被逗得一笑,又轻咳道,“崔同知一身浩然正气定能佑朕无病无灾。”

见尴尬已然化解,崔骥征也扯开话头,“对了,为了赴陛下的年夜宴,臣有意饿了两顿,不知今夜吃什么?”

“考虑到明日有大宴,我们三人都有孝在身,我也不想过于铺张,所以还是吃锅子。”

皇帝丧兄,太子丧母,他丧妻,三个人凑在一处,简直鳏寡孤独,乍一看简直凄惨至极。

崔骥征失笑,“虽是这个理,但大年夜还吃锅子,是臣没想到的。锅子吃的快,从现在到守岁还有一阵子,陛下有何打算?”

“先前还剩一些烟火,吃完饭便放了,随即我想写一些对联或是福字赏人,过了子时就歇息。明日五更天还得早起焚香放炮,吃过饺子之后,还得再劳烦你爹他们等国戚去昌平祭陵,我自己去奉先殿、奉慈殿,随即去奉天殿大朝会,接见四夷朝使,同时百官使节去文华殿给载垠拜年,我再赐一个大宴,这年也就算过完了。”朱厚炜一口气说完,见崔骥征似笑非笑,自己也觉得好笑,赧然道,“我也是做皇帝头一年,怕自己哪个环节不熟,总想着心里多过几遍,见笑了。”

崔骥征看着朱载垠在金光灿灿的龙床上爬来爬去,“群臣休沐到正月十五,但我听闻陛下每日都排了人轮值,陛下打算歇几日?”

“五日吧,”朱厚炜不以为意,“闲着也是闲着,还不如找些事做。”

崔骥征面露遗憾,“臣在京郊有个别苑,要初六才能修葺好,本想请陛下赏光一观,陛下日理万机,还是算了……”

“朕休沐七日。”朱厚炜肃然道,“过年就该七天乐。”

第二章

晚膳罢,趁着朱载垠还未困倦,朱厚炜命人将烟火点燃。

火树银花,花团锦簇。

崔骥征的脸孔映着流光,竟有夺目光彩,让人不敢逼视,却又不舍别视。

许是朱厚炜的目光过于灼热,崔骥征转过头来,轻咳一声,“朱厚熜死前,在墙上题了一句诗,我觉得挺有意思。”

“哦?怕不是什么道经吧?比如云在青天水在瓶?”朱厚炜瞬间想起大明王朝里嘉靖挂在嘴边的那首诗,仿佛是“练得身形似鹤形,千株松下两函经。我来问道无余说,云在青天水在瓶”,如今他可还有这等闲情?

“梦里有时身化鹤,人间无数草为萤。”崔骥征缓缓念道,“莫不是驾鹤西去之意?然后他的尸骨化作腐草,腐草为萤?”

如果兴王三代人没有那么大的野心,朱厚熜安心做个修道的闲散宗室,兴许对他对大明都是件好事。

朱厚炜想起那个阴郁苍白的白衣青年,“归州在湖广,兴许他只是想起了再回不去的故里,和当时陪他一同看山月下楼明的故人。”

“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了。”崔骥征叹了声,抬眼看着烟火,“这几个似乎上次也见过,那图样却新鲜,是什么?明月?彩云?”

朱厚炜实在不知怎么和他解释何为爱心,摸了摸鼻子,“王守仁的心学你是知晓的,这便是心。”

崔骥征困惑,“心挖出来不长这样啊?”

朱厚炜不敢去想他为何知道心长什么样,干笑道:“总之,在夷人那边,便是用这个图样代指心,也代指爱。”

这话别说对古人来说实在露骨,就是朱厚炜自己说完都觉面红耳热,好在此时朱载垠困了,算是救了他爹一命。

“我去哄小祖宗睡下,还剩两三个,你且接着看。”说罢,朱厚炜仓皇逃窜。

崔骥征站在原地,静静看着漫天烟花,直到最后一点火苗在暗夜之中化作灰烬,方笑着回正殿。

“宫门要下钥了,崔大人不回么?”丘聚迎上来。

崔骥征叹了声,“今日我当值,待会便回北镇抚司了。”

“诶,使不得,”丘聚急道,“天下之大,再重的事能比得过皇上的安危么?当我乱说话,依我看啊,还不如崔大人今日拱卫禁中,方算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