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瞪着他拿在手上的长柄银针和墨水难以置信地问他:“你确定你要在狙击手的眼皮子底下纹身?”

“坐着等待和在纹身中等待有什么区别吗?”一目连从急救包里翻出了消毒药水,“又不是我不纹了狙击手就能离开。”

——这个逻辑是如此浑然天成以至于荒想不出任何反驳的道理。只能说,两个人的思维暂时不在一个频道上。

“你想纹什么?编号?”

“嗯。之前退役的时候注销了编号,纹身也洗掉了,今天找到工具,就想着再纹回去。”

“……你还真是联邦的完美少校。”

一目连扬起眉毛,沉吟两秒:“谢谢?”

“……算了。从今以后你打算一直带着这一串数字吗?连你的国家都不承认它。”荒本无意这么咄咄逼人,实在是他的保护对象太善于精准地诱发出他的暴躁。为什么在被虚伪的崇高和残酷的现实伤害过后,还能保留近乎愚蠢的良善?

出乎意料的是,一目连并没有像前几次那样执意辩白。如同挑明自己是黑暗哨兵那时一样,他又变得有些许低落。

“我只剩下这串数字了。”

他的声音趋近于平静,却又似乎十分痛苦。荒舍弃了一切、因此获得了凌驾一切之上的冷酷和公正;一目连做不到,他还在寻找着让他继续坚守下去的理由。最初是至高无上的国家,而后是平静安宁的生活,这之后又要是什么呢?

真是可笑至极。

荒从他手上抢过了纹身针,不等他抗议,推着一目连便按倒在沙发上。他看着这位拥有一头温柔粉发的青年惊慌地抬起身子,神色茫然又警惕,这才悻悻哼一声,冷冰冰地说道:

“你自己纹很困难吧。”

好像仅在一秒钟里,他看见了刘海垂落的脸上浮现出若有似无的微笑。随之被他的敏锐听觉捕获的,是一句难以察觉到的“谢谢”。

第十二章 (十二)*

一目连总是中规中矩穿着的长袖此时解开了,他伸手把衬衫扔到一边,随随便便撩起长发盘在头顶上,露出整个后背。

论及精壮,他的体格远远比不上荒,然而就是在这样一副与健美无缘的躯体上留有一道跨过他胳膊直至肩胛的烧伤伤疤,暗红色盘曲蜿蜒,像是蛇纹一样缠绕了半身。荒在资料上见过照片,只是当真看起来却显得诡异又妖艳。从前他有个副手,家里开着间刺青店,总是热情洋溢地向荒介绍各种图腾,说要亲手在他的背上纹一条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