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Lecter医生,你看,这是我给他的情人节礼物。”那多愁善感的男人从胸袋里掏出一块小手绢,在眼角上擦了擦,然后拿出一本精心装饰、封面上粘着情人节字样的相册,“都是我们之前的相片,看着就让人想要掉泪,现在好日子结束了,什么都没有了。”男人抱着装有头颅的玻璃瓶低声啜泣了一会,又将嘴唇贴在玻璃上沉痛地献上一吻。

—— 这看上去简直就像是低俗版本的莎乐美和施洗约翰,俗烂粗笨的语言是蹦跳着拙劣模仿七重纱舞的丑妇,而粗野的施洗约翰的头颅则被盛放在速食店的塑料餐盘上任她欲所欲求。

小牛胸腺,猪血肠,普罗旺斯炖菜还是杂烩炖菜?如果是后者,还需要质量良好的胰脏、鹅肝、蘑菇和白块菌。

对面的哭泣声渐渐在Lecter耳边消失了,空气震颤着,托起潮湿大地和蔓生植物的气息,目光织成漫步的主题,这虚假的乌托邦式的视野,巡梭在博施的尘世乐园 [2] 中,在那里,膨胀的艳色水果已开始溃烂,天真无知的人们在鸟兽的背上翻腾跳跃,那些贪求渴爱、觊觎温暖的念头汇聚成一首散发着腥气的金牛犊之歌 —— 他已经开始筹划起下一次的飨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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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Et in Arcadia ego, ego在此处指代死神

[2] 即Hieronymus Bosch魔幻主题的三联画

第八章

VII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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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候人们并不认识梦中出现的人。他们像是在心灵的站台上偶尔路过的陌生人,从一个梦境奔向另一个梦境。Will Graham从一个梦里醒来,昏昏沉沉,而天还漆黑着,他的手指顺着手臂触到肩膀,感觉到那里肌肉僵硬 —— 他常这样在夜里醒来,带着之前做过的模糊的梦,躺着,期盼着天快点转亮。

他想着梦中出现的人们,试图回想起他们的眼睛。在那个梦里,到处都是暗沉的,一切都被浓重的阴影拖拽着向下沉潜,直到深入土壤之中,它属于一个快要被忘却的地方,那里天色昏暗,街道狭长,人们的交谈犹如梦呓,而他则步履匆匆。

睡前他靠在枕头上,看到自己的脸出现在WPIK TV和周日晚间新闻上,“FBI用幽灵特别探员和食人魔交易”,他们一同不惜余力地推送着耸动的标题,当然那其中也少不了他的老冤家Tattle Crime,失去Freddie Lounds之后它似乎仍然被搞得有声有色,这在某种程度上成为了一种普世价值观背后的悲哀 —— 就算你努力工作到被凶手绑在祖母的老轮椅上一路烧死,明天的太阳也仍然会照常升起。在那些新闻上,他突然有些认不出自己。

他就这样躺在狭小的旅馆房间里等待着天明,看着空无一物的天花板从漆黑一片到被一窄条微弱的日光切割开来,房间里的石英钟走完了电,静悄悄地指向一个固定的时间,而他的手表则放得很远。

Alana Bloom在中午准时到来,在这之前她从芝加哥给他打电话,“去参加一个学术会议,”她说,“也许我们可以见一见。”他听不出她的语气,只觉得她像一封落在海水里的信,轮廓清晰可辨,而内容却已被浸泡得模糊不清。

他拉开房间里唯一的一把扶手椅,挪开上面的书和杂物好让她坐下,“孤筏重洋,”她看了一眼标题,“这选择非常特别。”

“不是我的书,”他局促起来,“不知道谁把它忘在旅店的房间里,我偶尔翻开来看看。”

“不管是谁的,其中的勇气和力量是不变的。”说话时,她的嗓音和神情并没有变化,像往常一样,她带着一丝忧虑的神色微笑,轻微地眯起蓝色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