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他觉得她不再是电视转播上的样子了,而是回到了很久以前的时光里,就好像她把过去也一同带进了这个房间里,那对他来说也许并不是一个更加合适的时光,但却让人感到一种奇异的平静,它是一种隐秘的时间,平时只沉潜在深海中,有时突然出现,就像是用刀子划开厚重的时间的织物,每一个伤口都随之敞开了,之前的时间从那些缝隙中流淌出来。

“我准备离开芝加哥。”她说,“去Pieter Baan Centrum —— 一间研究所,在荷兰。”

“你会住在哪里?”他猜自己大概问了个傻问题。

“某一间房子里,也许能从窗户里望见乌得勒支钟楼。”

“我从来没有去过那里。”

“是啊。我也从来没有。”她停了停,“也许这次,我离开的又不是时候。”

“总有这样那样的事,人们不由自主。”

“Will,我想要告诉你,”她凝视着他的眼睛,“我曾说出于友情 ,我禁止自己去观察你,其实原因并非如此 —— 也许我应该早一点告诉你 —— 把好奇心限制在合理边界的,是我的恐惧。那恐惧并不是针对于你,我猜,那只是针对于一切的无常和未定。”

这就像是站在舞台上说着早已写好的台词,一开始一切都像是无心之言,但是却有一句话一语中的,让人看到了那隐秘的帷幕的轮廓,他从她的话中第一次得知一个缘由,又或者他早就已经知道了。

他还想要问她将要离开多久,是一阵子,还是更长时间,但是他什么都没有说,而只是安静地听她继续讲下去,然后,几乎是突然地,一切声音都消失了。

在这片宁静里,他看到她站在门边露出告别的表情,然后这表情在转变中凝固起来,只剩下一个不真切的微笑。

门关上了。

*

他再次来到巴尔的摩州立精神犯罪医院,门在他面前打开,不变的走廊向前延伸着,通往那个不变的囚室,以这里为起点,他把巨石不间歇地推上山顶、将孤舟一次次掷向未知的命运。他看到了极少有人能看到的景色,那是在山顶上俯视一望无垠的平原、在海面上仰望着湛蓝色的天空时所产生的自由,有时它来自反抗的清醒,有时又来自坦然的面对和穷尽可能的宽容。

—— 即使美景将逝,而沉重的苦役又会随之到来。

“你身上有恐惧的味道,”他曾经的导师坐在书桌后头,手指交叠着,前臂下压着一张空白的纸,像是正准备要画下什么东西。“人类最古老的情感就是恐惧,而信仰由此诞生,下午好,Will Graham。”

“下午好,Lecter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