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玄点头,倒也释然。

带着师青玄的魂魄,三毒瘤一道返回了北海。黑水沉舟也跟着一起去了。因补魂有他一份,再加上师无渡已确定他不会伤害师青玄,就没有反对。而南宫与裴茗了解到贺玄不会再轻易向师无渡寻仇,便也默许他待在仙山。

由于仙京已毁,短期内难以复原,而大祸刚止,事务繁多又耽搁不得,于是原本被当做避难所兼议战堂的仙山又成了临时办事处。好在神官们并非一窝蜂挤在山上不动,停留于此也只是借个地方交流商议,而后便分批次返往人间。

对旁人来说,这惊险一仗只持续了短短几天;可是对灵文真君而言,此战从数月前就开始了。她在前线殚精竭虑、在后方费心劳神;汗马功劳都是说给别人听的,填不平巨大的消耗。待将师青玄的魂魄安置好,南宫杰便埋进房里,整整七日未曾出门——前三天大睡一场,后四天休身养气。倒不是她想躲懒,实在是一根弦紧绷太久,若再不弛缓些,真就要断了。

虽说事务不能没人管,但议事时水横天往殿上一站,谈及此事,措辞文雅,而翻译过来便是“你敢打扰杰卿休息我就敢将卷轴塞进你肚里”。明光把佩剑往桌上一放,抱着胳膊坐在一边给重新归位的师无渡镇场,脸上毫不掩饰地写着“你敢反对他我就敢反对你”。自此,跑到灵文院子跟前伸头探脑的神官数量顿时锐减。

然而杂事能推,有些重要的公文确实不能放着不管。谢怜一直守在人间,是不理案牍之事的;泰华不善此道,而早就追着引玉跑掉的奇英则更不用提了。到最后,也只有师无渡跟裴茗在忙完了各自的要事后能帮着批一些。但二人处理的速度远远赶不上卷轴堆积的速度。水横天急中生智,忽想到还有个闲人可以充当劳力,遂立即去了后山。

庄苑大多筑在前山,山阴较为清静;众人便在此单独辟出个小院,作为师青玄养魂之所。当日贺玄跟来后,理直气壮地住进院里,守在安魂阵旁,寸步不离。一开始,花城听说贺玄自损修为,便从菩荠观跑来看他、问他要不要去极乐坊养几天,结果被一口拒绝了。血雨探花悠悠叹气,只得随他,留下几瓶丹药就离开了。而师无渡百事加身、不眠不休,但不论多忙,他每天早中晚都会返回一趟、看一看弟弟的魂魄。

每次来院里,水横天都能瞧见黑水沉舟絮絮叨叨地对着阵中玉扣说话,这回依然如此。他心中既有感慨、又有不快,故意咳了一声,将他低声自语打断。走到阵边,瞧青玄魂魄安好,师无渡舒一口气,说明了此行来意:“……灵文她替青玄补魂,你当投桃报李,替她分忧。”

贺玄抗议:“你怎不替她批?”

“谁说我不批?”师无渡握着扇子皱眉,“只是上天庭神官都各司其事,我也有要务,批不完。”

此乃正当理由,贺玄找不出话反驳,只得接下这活计。幸而他毕竟在上天庭待了几百年,对人员类型与各种规章倒也熟悉,一应事务处理得还算趁手。只不过他批公文时亦不愿远离,而是将桌椅搬到阵边,仍牢牢守着青玄的魂。

师无渡伤损不轻,裴茗也好不到哪去;但这个半斤的非要跟着八两的,义正言辞曰“给水师兄当护卫”。师无渡明知他心思不纯,但又不好说破,就拿一堆公事为借口,撵他快些走。等裴茗真一步三回头地离开,师无渡心里又虚又乱,反复默念“不妨碍我与他的薄云之义”,才能静下心去忙事务。

日前,得知师青玄生还的消息后,雨师篁立即前来看望。而当初她自刎于城下,裴茗一直怀愧,每每想起此事,心中都不是滋味;故而礼节性寒暄几句后,明光就一溜烟先走了。师无渡与她从后山返回,又请她到堂中小坐,亲手沏了茶。

因雨师喉嗓脆弱、不宜多语,水师便用通灵阵与她闲谈,说到了铜炉山内凶险一夜。雨师篁是从仙乐太子处得知的具体战况。讲起白衣祸世时,她面色凝重,委婉提及水师大人被白无相再度断首一事,并对此表示震痛。可师无渡却愣住了——此事南宫与裴茗尚未同他说过;白无相如何毁他肉身,他是毫不知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