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幸的是,其中几名中国成员意外沉入水中,事发后救援队搜索了附近海域,至今尚未打捞到全部失踪者的遗体……”

第三块落地窗前,周瑜回过身。

漫长的走廊空无一人,唯有他与玻璃中的影子同样颔首,凝注着面前空地上的大理石地砖里,那双被花岗岩隐去的通红而模糊的眼,像是穿越了十年的光阴。

他们从来没有分手,是他被抛弃了。另一个人,用生死的断层,截断了他通往他身边的道途,有如天堑。

半个月前,孙策随国际潜水组织去往澳洲出差,原计划进行水下摄影,一个猛子下潜过后就再也没有浮上水面。救援队持续打捞至今,只捞上来半根断了的安全索。

没有人知道孙策,抑或说孙策的尸体去了哪里。网络上的奇谈怪论颇带安慰性质,纷纷猜测这位年轻俊美的潜水爱好者、水下摄影师是“穿越”了,但即便外行也知道他只是单纯地葬身海底,暂时没有被寻找到而已。

作为他四舍五入就是十年的恋人,理智使周瑜在人前像个过分冷静的变态那样,拥蹵着后者绝对的可能性。但爱让他在深夜里独自坐在床上发呆时,渴盼着前者那种超自然现象的发生,像个狂热的异教徒执著于自己违背常理的信仰。

当他翻到那天那个水下探索小组的成员名单时,呼吸几乎停止。

除孙策本人外,其他遇难的两人名字竟出乎意料有些许眼熟。他们为同一个人做事,孙策的竞争对手——许贡。

毋庸置疑,这是一场伪装成意外的阴谋。

悲剧已成定局,周瑜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后悔,无论是后悔相遇、后悔在一起还是后悔相处时没能好好包容对方。倘若说一丝悔意都没有,总归是有自欺欺人的装逼之嫌。人世间最痛苦之处莫过于此,当初所认为的所有绝无容忍余地的事情,其实都是可宽恕的。当初所认为的失去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东西,其实都是不可或缺的。

他把所有孙策的东西打包准备丢掉,把他乱扔的削皮器挂回厨房的挂钩上,把他弄脏的沙发垫撕下来清洗了一遍,找维修工人修好了因为他糟糕的使用而坏掉的电视机,但最后又偏偏辗转了一整座城市,在大冬天去找一个跟他有那么点关系的冰淇淋。

挺有趣的,周瑜想。那个人好像又出现在走廊尽头,施施然笑着欣赏他此刻的糟糕模样。

你他妈的非得哭么?你就不能搂着个姑娘靠在沙发里,像我们当初互相倚着对方的肩膀瘫在那里一样毫无难度吗?她很乖巧很漂亮,脸蛋不论性别单按颜值来计算的话数值完全可能不下于我,她不会跟你抢遥控器,或者抢不赢就耍流氓骚扰你,她会听话地窝在你怀里,用恋慕和崇拜的目光温柔笼罩你。你他妈的就不能去过个这样的生活吗?非得深更半夜坐在漆黑的客厅里边想往事边哭?

不能,他对那个不存在的虚影吐出足够冷硬的两个字。从我们见面的那一刻起,我的灵魂就被裁剪成了与你契合的形状,我的眼神就只会因你而燃烧,心脏为你而跳动,皮肤因你的触碰而滚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