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件第一页是一行大字:罗德岛制药公司矿石病医疗合约书。

这是梓兰离开哥伦比亚之前,带她入行的前辈悄悄塞给她的——那也是当时唯一知道梓兰得病的人。

梓兰无数次地想要一了百了,也无数次地被最后一线希望维系在深渊的边缘。她又仔仔细细地翻阅了一遍,这份文件她早已烂熟于心,只是不知道从哪里去借一点活下去的勇气来战胜死亡对她的诱惑。

梓兰无法轻易地放下自己过去作为一名时尚编辑的美满生活,以一个病人的身份开始一段新的人生,如同在泥泞的沼泽里苦苦挣扎、匍匐前进,她可能不得不接受各种痛苦的治疗,药物的副作用会让她面目全非,她如何能接受那样的自己?倘若,她忍耐了一切,成为一个形容枯槁、身体孱弱、生活不能自理的废物,最终病情仍是加速恶化,只是白白多受了几年的苦来苟延残喘,她要如何面对那样的结果?如果她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那样的结果上,那还不如在最开始就选择体面地告别。

翻到最后一页,梓兰盯着申请人签名的一栏,盯了很久很久,仍是叹了口气,合上文件走出盥洗室——她依然没能下定决心在那里签上自己的名字。梓兰把合约书放回行李箱,打算再睡一会儿。她摸黑回到床边,就听见月见夜翻了个身,模模糊糊地说起了梦话。

“梓兰小姐……

“梓兰……

“梓兰……”

听见月见夜反反复复地念叨自己的名字,梓兰觉得好笑,甚至在想要不要趁机录下来,明天早上取笑他——转念一想这也太无聊了,遂作罢。梓兰刚伸手准备掀开被子上床,就听见月见夜口齿清晰地说道。

“活下去吧。”

月见夜又翻了个身,没过一会儿就传来匀长的吐息。

梓兰呆若木鸡地站在黑暗中,弯着腰,一手捏着被角,一手死死捂住嘴,不让喉口的哭泣咆哮出声。

第六章 06

梓兰醒过来的时候顶着好大一对黑眼圈,转头一看,晚上睡得四仰八叉的家伙如今摆着一个优雅风骚的美人侧卧,薄被一角搭过腰间,顶着一双含情脉脉的熊猫眼看着她。

“早上好呀,梓兰小姐,昨晚睡得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