邝露淡淡道:“是的,天后陛下从未做错过什么,错的始终是您。”
她说罢,再次敛衽为礼:“娘娘,夜已深,您也该回宫了。邝露还要当值。不送了。”
荼姚呆呆地看着她的背影。
半晌,她拍了拍身上的土,撑着温凉的玉墙站了起来。她痴痴地,不舍地隔着高高的玉墙望向某一个沉寂的方向,红肿充血的面孔渐渐平静下来,露出了慈爱的神情。
然后她转过身,向另一个方踽踽行去,只在空旷的宫墙间留下一个佝偻的背影。
*
润玉不知道。
他没有听到邝露和废后的对话,甚至也没有听到荼姚开始自扇耳光那段。
如果听到了这些,他会展露出一丝丝的仁慈吗?
润玉不知道。
外面荼姚叩首“咚咚咚”,身边旭凤哭声“呜呜呜”。但他听到的不是他们的哀求,他们的哭叫,他听到的是自己的哀求和自己的哭叫。
他被无形仙法束缚在半空中,在天雷之下向四周扭动,却没有一处可以躲开那刀割与灼烧齐下的痛苦,屈辱地发出了呜呜的哭声,站在重重玉阶之上的荼姚发出矫揉造作的笑声,他听在电刑暂停的间隙,在荼姚的逼问下说出了求饶的话。
“簌离是不是谋逆的余孽之后?”
“簌离该不该死?”
“润玉,你该不该罚?”
他拒绝开口。
但如果他保持沉默,那电流就会在荼姚的授意下成倍的劈打在他身上,他的思想同他的视听一样在痛楚之下完全麻木。本能占了上风,它自作主张地在尊严和片刻的喘息之间选择了后者。
润玉知道无论选择说或不说,那三万道天雷一道也不会少,可他的“本能”不知道。
润玉是有种的,他宁死也不取悦自己的敌人,可他的“本能”没种。
他不知道自己在剧痛折磨之下说了什么。
但从片刻后天后那得意的笑声中可以听出,那一定是个令她满意的答案。
脑海中太多的声音,那些被践踏被折磨的画面走马灯一样挥之不去。他一时竟然被回忆折磨地分不清过去与现实。他的恨意,他的痛苦,他的癫狂,他的耻辱,都在短短的数息之间发泄在了他身边唯一能抓住的人身上,他甚至放弃了听完殿外“求求你”和“咚咚咚”的乐趣,狂躁地切断了对结界外的监听。
这些回忆在他脑海里嗡嗡作响,他无意识地向身下的人求助,用一切粗暴的手段逼他发出更大的哭声,以掩盖记忆中自己的哭声。
凤凰紧紧缩起自己的爪子,紧攥的拳头无力地锤打了几下,就没了动静。等他意识到不对,旭凤已经脸色苍白地躺在那里,闭着眼睛一动不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