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节,月白风清偏宜夜,旧事纷纷同新雪。

不经意间,一如隔世。

回到天界以后,天帝再次来到紫方云宫,去见他的母神。荼姚依旧说着同样的话,要他杀润玉、弃锦觅、流父帝,警告他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而旭凤望着她,半晌之后无声叹气,倏尔对着她长身跪下,一拜到底:

孩儿不孝。

他这样郑重其事,动作越是恭谨,就表示母子情分越是稀薄。所谓的自述不孝,多数时间,也不过是一句客套的空话。旭凤姿态虽放得低,这架势却根本就是来示威的,荼姚便倒退一步,面露震惊。

旭凤给她讲了个故事。

天帝去往人间故地,本只想独自沉思前事,静静回味过往,求的不过一个静谧安宁。偏偏天公不作美,一墙之隔,却吵吵嚷嚷,闹得不可开交。

他侧耳倾听,原来隔壁正兄弟分家,却为家产分不平而吵闹。家主姓许,早年丧妻,而后续弦,膝下二子,长子为前妻所生,次子则为继室所出。如今家主死了,长子同继母原本就关系紧张,继室找了自家娘弟来,许家几位旁支长辈也掺合进去充当公证,吵到最后,唯有对簿公堂,请官府介入。

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这样难缠的案子,天帝心中也十分好奇,想要看看这些凡人会怎样评断。

天下事都一个道理,不患寡而患不均,兄弟分家也一样。

要如何评判公平?

知县升堂问案,许家继室及公证人皆跪倒堂下,捶胸顿足,个个皆自证心无偏私,主持分家之时,自是一碗水端平,这家分得极为公允。唯有许家长子,一再申诉不公,却势单力薄,甚至以搅闹公堂的罪名被打了一顿板子,自此再无人说分家不公。

荼姚听到这里,脸色稍霁,又冷哼一声:既然都承认分得公平,唯独那长子不服,可见是他人心不足,贪得无厌,挨打不冤。

旭凤却自嘲一笑,我原本,也是这样想。

他抬起头来,仰视母神,这个角度看去,母神两片殷红嘴唇抿在一处,下唇极薄,唇线交揉,竟然是那样刻薄无情的形状。

不管怎样,血浓于水,她是他的母亲。旭凤低下眼,轻声道,可我想错了。

许家上下众口一辞,皆咬定这家分得公正。于是知县便一拍案木,判道,既分得公平,则令双方将两份财产调换过来,按照分家清单盘点分割,不准半路更动!

旭凤问,尔后的事态,母神可能预料?

不待荼姚回答,他续道,两份财产,自谓一碗水端平,不过是让调换一下,方才还口口声声说着公平的公证人,却马上就改了口风,全都不肯答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