荼姚沉默片刻,却哼笑一声,冷冷道,这又能说明什么?

她的态度依旧强硬而蛮横,右手却不自觉握成拳,眉梢也不自知地抖了抖。

这样的色厉内荏,被旭凤尽收眼底。天帝凝视自己骄矜自傲的母神,一时胸有五味,也不知是愧是慰是辛悲。

旭凤道,假使当真公平,调换一下,又有何不可?若非心怀鬼胎,如何易地而处,便无法接受?

接下来的话,被年轻的天帝一字一顿,重重掷下,铿然落地而做风雷之声:有国有家者,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贫而患不安。

——吾恐天界之忧,不在颛臾,而在萧墙之内也。

天帝走出紫方云宫时,胸中层云激荡,体内热血奔流。他心底澎着一股风,风声猎猎,湃出旷荡的回响,就似碧天水洗,春日冰消。困扰他多时的、谓之无能为力的软弱渐渐弭散了,而另一种温暖鲜活的情绪正在渐次苏醒。

他自知不擅应对阴谋诡计,此刻却生出一种坦荡热切的期盼,想要找到他的兄长,将心里话一倾到底:

阴私谋算,虽一时得志,却终究上不得台面,亦不可长久。炽焰战神,愿以阳谋示人,旌霜履血,披荆斩棘,矢志不渝,无易其衷。

只是满腔热血的天帝万没想到,当他推开四余阁的大门,第一眼看到的却是润玉半敞衣领下半露半掩的玲珑锁骨,以及殷红嘴角上深浅不一的唇印。

再一转目光,天帝看到,润玉身后的床榻上,坐着娇柔明艳的锦觅。

第15章

火神亲眼看过润玉的消散。

琉璃净火是这世上最妖冶的花,花开时一如闪电撕裂天幕,因为吞噬了鲜活的血肉而生长得愈发炽艳狂烈。

百年过去,翻回那日,火神还能忆起许多细节。润玉死寂的眉眼像冰铸的剑,脑后垂落的轻纱像云做的霓,而他整个人被笼罩在青蓝色的烟里面,轮廓忽隐忽现。莲座吐蕊,焰浪横流,将润玉映成半透明的琥珀,而后又散成万千晕芒。

火舌所过之处,平地也要咤起一阵风。风是推波助澜的帮凶,激荡烽烟,席卷尘埃,吹肤贴面而来。

那一刻,周身气息犹然炙热,拂到火神身边的余烬却已然冷却。火神张着手,掌心朝上虚托着那些飞灰。这场生死对决,胜负已分,乾坤皆定,他心头却尚自迷茫,就像刚刚做了一场梦,醒时犹如烂柯隔世。他胸中漂着个模糊念头,悠乎悬浮,却沉于水下,颤颤巍巍,战栗着,不敢显露。

半空那些霜白色的,扑扑簌簌的,漂泊无定的,再也聚不成形的……纷纷跌落在火神的发际、眉宇、肩头、掌心……乃至于将火神的玄甲都染上了一点蒙尘的素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