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现在,他不知该如何开口安慰她,只能尽力用身体来表示抚慰。他只是会说,好了,没事了,我在呢。

两个人等同于赤裸的身体紧贴在一起,却是难得的一次没有什么欲念,只有情澜的波动和诚恳的心疼。

卫庄感到自己胸口有涟涟的泪水淌下,接连不断,像缠绵的一弯溪水。他一方面内心感叹,女人还真是水做的神奇物种,他从来不知道人可以哭出这么多眼泪——就他自己而言,他早已忘记了哭泣这种行为的感受,他做出这种行为的回忆可能要追溯回五六岁之前。另一方面,他的疑惑简直要变成困惑,他甚至有些怀疑自己,如果有什么事让赤练难过压抑到这个地步,她为什么不和自己说呢。

赤练若是主动提出什么要求,只要在他能力范围内的,他绝不愿拂了她的意,他们一开始就是这样的。只不过,他纵是嘴上不说心里也发现了,她自从给自己改称赤练,以往的性子也改了不少,很少主动和他要求什么了。

其实对卫庄来说,他从来都觉得是一样的,他对红莲和赤练的心从来都是一样的。

可是她好多事都不肯说出口了。

(三十五)

让眼泪流出身体,比让它们流到心里好受多了,真的,赤练想,好受多了。

她很久没有这样放肆地哭过了,以前她觉得这种发泄方式是最没有用的东西,丝毫不能拯救她,但这次泪水一流出去,心上的伤口就似乎以她能感受到的速度在愈合。随着她逐渐的镇静,心脏的狂跳慢慢的平复了,胸口那种空洞又沉重的痛感也逐渐散去。

她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体内还住着那个曾经以为全世界都要顺从着自己的小姑娘,她以为那个小姑娘早就死了,被命运杀了,被赤练杀了。可是原来那个小姑娘还顽强地活着,是她在痛哭,不是我,赤练想。

眼泪都是她的,不是我的。

她回过神来发现自己被卫庄横抱在怀里,脸挨着他胸前裸裎的皮肤,接收着熟悉的温度和气息。她的双手环着他结实的肩颈,腰背被他的滚热的手按着,亲密的身体的接触让她放松和安心。甚至空气里还残留着旖旎情欲的味道,证明着前半夜二人的放浪形骸,这一切都让她感觉到了真实的美好。

她像是一个劫后余生的人,不,她本来就是一个劫后余生的人。

赤练平静下来,虽然还是有些惯性的抽抽哒哒,但卫庄料到她大概好了。他随手拎过了一条锦缎——虽然那极有可能是之前他睡觉盖的东西,不算细致地给她擦脸,然后还不忘擦了擦自己胸前。赤练把头埋在他胸口不愿抬起来,她不想解释,也非常感激直到现在他还没说什么,没问什么。

他只是说,“好了”“没事了”“我在呢”,甚至都没有劝她“别哭了”。所以她更加感激他,她就是想痛痛快快地哭一场,不想听见劝阻。

卫庄热衷于冷嘲热讽所有弱者,以及展露脆弱时刻的人,赤练知道自己一直都是被他有意遗漏的那一个。

他总是个人,总得有些护短的地方,也许就是这一点护短能让他留着一些人情味。

赤练希望现在的怀抱和静默长久的持续下去,最好持续到她再次睡着,然后第二天醒来,他们俩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