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里满是泪水。
松平提起战刀。假发将脸扭向一旁。而我身旁的新八发出一声刺耳的哭喊。
男孩子尚未褪尽稚气的尖叫几乎要刺穿我的耳膜。我想,这应该是他第一次亲眼见证一颗头颅的断落。
最后松平捏住假发的下巴,将那标致的面孔转向自己。他一字一顿地对假发说,“漂亮小子,请你告诉亲爱的连长大人,如果他明天还是这么倔强,我会再砍下一颗脑袋。而现在,你去把这柄刀擦干净。”
当天夜里美国人不绝的祈祷声与啜泣声折磨着我,我始终无法睡着。“吵死了!快闭嘴!”有人凶狠地冲他们吼。恐惧使他们压低了声音,而那努力抑制的悲啼却愈发令我辗转不安。我知道美国人是不杀战俘的,他们受日内瓦公约的约束。松平经常说起美国人“可笑”的人权意识。他们既不杀平民,也不杀投降的敌军,那么白天的那一幕对他们来说一定是毁灭性的打击。如果说上次那美国孩子被枪杀算个意外,这次却相当于死刑的宣判。他们怎能不为无望的明天哭泣。
可我对松平也恨不起来。曾经他也是个积极快乐的老大叔,虽然凶巴巴,讲起家里宝贝女儿的时候也会温柔地笑。他为保护妻儿上了战场,最终变成了今天的模样。
并且,就算我再怎么不愿承认,从被擒的那一天起,这几个人美国人其实就注定了丧命的结局。有限的粮食供应不会允许他们一直存活。
他们早就没有机会了。
“孩子,能替我收好这块怀表吗?”我听见连长沙哑着嗓子请求假发。
一直麻木地坐在地上的假发疑惑地看向他。
“我不想……我不想它落在别人手里。”连长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我见不到她了。请你替我守护好这个纪念。”
假发机械地伸出手去接过那精致的金属表,他打开表盖,小姑娘缺颗门牙,笑得连眼睛都找不见。
水汽就那样在假发黑白分明的眼中慢慢洇开,他低下头去,将脸埋进了掌心。
高杉在他面前俯下身,用力环住那轻微颤动的肩头。他一点点地亲吻那绸缎般的长头发。他轻轻对他说:“不要哭。”
“你还有我在身边。”
“你有我。”
第六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