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至今不明白当时的父母究竟在坚持什么。明眼人都知道谁才是最好的选择,可是那个午后父亲却把他拉到一边。暑气蒸腾,扑在父亲的脸上,让他看不清对方的五官,墩布池里的水龙头没有关紧,滴答滴答砸碎在膨胀的日间。

阿普,跟爸爸走吧,我会给你最好的生活。

正确答案显而易见,但他没来由地迟疑了。

最终他选择了让那个男人带走了阿司。

房门在他面前阖上的一刹,他看到回头的人只有自己的弟弟,门缝把他那双好看的眼睛挤压得有些变形。像是那个墩布池里的水还没有滴完,顺着耳道淌进他的身体,所以心脏才会有溺水一般的疼。

而此刻他又要作出另一个选择。

他几乎都要痛恨这对好夫妻了,总是在这种关头把选择权交给他。

“……你不怕爸爸知道吗?”

最终他只能搬出另一个等价的存在,他突然发现自己无路可走,年纪的空长并没有增加他的筹码,在和母亲对峙时他居然还是不敢大声说话。

未成年人要和成年人博弈是多么困难,他看见母亲的影子拓在墙壁上,那么庞大,轻而易举淹没一个他。无端想起来小学老师教他们认单词,こども,孩子,意思是什么,“你可以对他们为所欲为。”

即使这意味着阉割他们的人生。

“爸爸?真好笑,你们两兄弟感情不是挺好的吗,阿司居然没有告诉你。”女人伸出柔若无骨的手抚上他的脸,动作一派温情脉脉。可她唇间吐出的话是那么冰冷,“那个好父亲为了赚钱养自己的新女儿,一直把阿司送出去卖呢。”

真相这东西带着锯齿,一碰一道血口子。

十指扣得太紧,昨天挨打的伤口又崩裂了,一层薄红洇透纱布。

他想捂住自己的耳朵,却发现自己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女人的诉说还在可憎地持续着。

“……已经快一年了吧,因为买家都喜欢小孩,他还特意找了抑制生长的药给你弟弟吃。还拍了照片呢,要不要看看,他在那些人面前扭得可好看了,骚得我都甘拜下风。”

成年人是多么狡猾的物种,他们深知摧毁一个孩子是那么简单,只要让他的痛苦和悲伤沾染上性的色彩就行了。只要把行为和肮脏的词句挂钩就可以了,呻吟可以歪曲成欢叫,眼泪可以歪曲成渴求,逃离可以歪曲成勾引,他的存在就是一种错误。幼童是洛丽塔,是无知的塞壬,是一种和禁果划等号的美食。

他原本以为只有自己是坏孩子,所以才会挨打的。

他以为自己至少能保护一点什么。哪怕只是那么一点。

是他选错了吗,是不是当年他不该让弟弟跟父亲走。那个男人明明说了会给人最好的生活,所以他才掰开弟弟牵着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