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道:“范闲,我看这虫子不是用来追踪转世之人的,是用来找想死的人的。”
范闲一听,心想这可坏了。用了那么多念情虫,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心想莫不是自己弄死了它那么多兄弟姐妹,这回终于来了个受家族重托来报复自己的?
他无奈地把小虫子从自己发冠上抓下来:“大哥,我和您打个商量,咱们有什么苦仇大恨,下回再算可以吗?虽然您就这一条命,但是事成之后,我定对您的家族尽心尽力,再也不乱杀无辜了。”
念情虫吱吱叫得更加大声了,它拼命地闪耀着身上的光芒,在范闲手上抗议。
范闲见那虫子拼命的样子,似是故障了一般,忽然茅塞顿开,脸上冷汗直冒,局促不安起来。
手上的念情虫似乎是在为他突然冒出来的想法喝彩,扭着身子兴奋起来。
李承泽死后,范闲的确对他念念不忘。范闲也不知为何,整日的怅然若失,好像时间忽然被人偷走了一段,浑身不自在。李承泽说他一开始就不喜欢自己,他没否认,也不承认,那种矛盾且尖锐的想法一天天侵蚀着他。范闲明白自己同李承泽未曾连枝共冢,却因为天生的相似,有过那么一刻情深一往。
但那种情感,也仅此而已了。
他觉得不过偶尔会想起李承泽,那情感在墓碑上已凝集至此了吗?
往日不可追,范闲明白这个道理,他很少沉迷过去,只想做好现在。可这念情虫这么一针见血地道出此事,让他实在束手无策,敢怒不敢言。
好在李承泽因为厌恶那东西并未注意到那小虫儿的异样,只是见范闲对那虫子的自言自语,讽刺道:“傻人养了只傻虫,绝景。”
范闲耐下脾气,生怕被李承泽发现,捂着手上的虫子低语道:“大哥,别光盯着我啊。您再嗅嗅这墓碑,上头有位姑娘的气息,让您找的是那位,不是我。”
念情虫听了,这才不情愿地闪耀着身上的神光,装模作样在范闲手上滚了一圈,鄙夷地扭扭屁股飞走了。
连只小虫子都嫌弃自己,范闲觉得自己这神官是越当越没面子了。
李承泽找人心切,懒得管范闲在那自怨自艾,起身追上那虫子。念情虫飞得快,李承泽脚步也不慢,跟得紧紧的。
范闲还沉浸在刚才念情虫的反应里,他瞧了瞧尚在花期的合欢树,掉下的一小丛树冠倒在树下,微风一动,花瓣如蒲公英飘飘洒洒。他鬼使神差地上前,掰下了一截小树枝。
范闲追着念情虫的痕迹跑了许久,黑夜渐渐转亮,东边的天际吐出一道火红的朝霞。潮湿的空气中飘来咸味,风声慢慢变大,隐约听到阵阵浪涛声,范闲明白,他们是来到海边了。
远远的,他便看到李承泽立在小小的海崖边,赤脚站在一个巨大的石块上,约是跑的太快,鞋子也弄丢了。
这是李承泽第一次听到看到大海,呆在那里愣了半天。海风太大,吹得他一头长发如云飘逸,清瘦的身子被裹在衣物间,衣袖纷飞。范闲不由回想起上辈子看的那些电视剧,海边自杀的人,最后一幅场景大多是这样,决绝且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