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情虫明明往前还飞了半里地左右,李承泽却停留在这里,范闲走到他身边,见他表情温和,面带浅笑,倒是有些摸不着头脑了。范闲只得同他一起站在海崖上,离下头涛涛的波浪一线之隔眺望。

忽然李承泽伸出手指着海面,淡淡说了一句:“灵儿回来了。”

范闲顺着他的手望去,的确,微微亮起的天际,一艘不大不小的渔船摇摇晃晃得朝岸边驶来。坐在船头撑浆的是个男人,脸上的笑容比李承泽更加柔和,对着渔船中央的女子说着什么。那女子脸上没什么绮罗粉黛,苹果肌被海风吹得红彤彤,利索地用手上的钩子整理渔网,将今天捕来的鱼虾螃蟹按种类丢在不同的水桶里。她手上的活不停,抬头回应那个男人,今日收成不错,两人自然脸上笑容熠熠。

两人那副样子,连范闲都看呆了。

李承泽拉拉范闲的衣角,问:“他们今天捕到了什么,你认得吗?”

范闲只看到那两人满满一箩筐的收货,哪里看得清这鱼是什么鱼,这虾是什么虾。

李承泽生前吃的山珍海味不少,却都是放在盘子里的熟物,也不认识什么生鲜海鲜。他被日出的太阳刺了眼睛,眯着眼又凝视那两人的船靠了岸,接应二人的伙计也把装鱼虾的家伙拿过来,帮两人拉拢渔船靠岸。

范闲看不得李承泽惆怅的模样,只得道:“看不清呐,要不上去仔细看看?如果你想和灵儿说说话,也不是不可以。”

“算了,我怕我一过去,明天就只能看到他们的尸体了。”

“不是说,只有做了亏心事的人才会死吗?再不济我帮你护法,你躲到我袖子里来,我带你过去。”

李承泽斜眼瞧他:“我就是随便看看她,你瞎掺和什么。”

他说是这么说,人倒是诚实地蹲在了石头上,两手托着下巴静静地看着那两夫妻给船卸货。

念情虫帮他们找到了人,功成身退,气息已然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范闲叹了口气,瞧李承泽看得仔细,一时也找不到别的话题,便说:“渔民大多寅时时分就得起床出海,赶在清晨第一批海货上架前出货。”

李承泽不回应,范闲以为他没听,心想他应该是累了,又来了一句:“等会我们找个地方休息一下,整顿整顿再出发。”

海风呼呼,听得李承泽耳朵嗡嗡作响。过了好一会儿,李承泽才开口:“是吗?那渔民好辛苦啊。”

“……”感情还在想先前那句话的内容吗?

李承泽面上冷淡,实则内心五味陈杂。他对叶灵儿谈不上感情,却多少有过情谊。过了这许多年,见了墓碑,又看了叶灵儿,有些许庆幸她的安好,但更多的是莫名其妙的难过。范闲多此一举种的合欢树像是一层酸楚的屏障,遮住了那个空荡荡的皇陵,也遮住了李承泽的双眼,搅的他大脑生疼。海风吹得他眼睛泛红,但他不能揉眼睛,只怕一揉,里头的眼泪就会掉下来。

范闲按了按太阳穴,一夜没睡,饶是神官也受不了了。他不忍看李承泽的黯然,只想快些把他拖离这个海边,本还想安抚李承泽几句,耳边突然传来一声“范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