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政还记得王氏低垂的眉眼, 和众人调笑时,王氏贝齿轻咬, 满面娇羞的样子。

是什么时候她变了个人似的?

不,不是。她从头到尾都没变,是自己太蠢。跳出当局者的眼光,他再回想自己的新婚之夜,众人喧嚣热闹,王氏应景地垂眸红脸,可她那双眼睛里,自始至终都没有迷恋。她才像一个局外人,冷静地审视环境,然后做出最恰当的表示。

谁说王氏木讷蠢笨,当日荣国府众人才是真的蠢笨。她披了一层宽厚仁慈的皮子,骗过了所有人。

贾政从没有像今日这般挫败,他原本自傲于自己贤妻美妾,家庭和睦,自觉修身齐家都做得极好,今日却忽然意识到,那些都不过是王氏赐给他的一场镜花水月,人家不过是哄着他玩儿,他却洋洋自得于自己的能耐。

像一记耳光扇在脸上,贾政只觉得无地自容。

王氏一见贾政就知道他所为何来,便先笑道:“老爷听说甄家来人了?”

贾政面色复杂地点点头。

王氏道:“哎,具体是个什么事我也没好细问,只是看那婆子慌慌张张的样子,必是有大事发生。我想着咱两家都是老亲了,凤丫头年轻不懂事,咱们却不能不帮,若真有个万一,好歹要给他们留个后路。”

贾政看了她半晌,看得王氏心里发毛,躲躲闪闪地问道:“老爷看什么?”

贾政道:“我看看你是个什么肚肠,怎么什么事都敢做,什么钱都敢收,收了还要做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来。”

王氏尴尬道:“老爷说得什么话,妾身……”

贾政打断她道:“你也不用跟我胡扯这些了,甄家送来的钱你藏在哪里了?交出来,这钱我们家不能收。”

王氏忙道:“若这点忙都不帮,岂不是叫人说我们凉薄?”

贾政再忍不住,怒声喝道:“娘娘还在宫里,你竟丝毫不为娘娘着想吗?我问你,若是圣人怪罪下来,这罪名是谁来担?”

王氏不以为意道:“娘娘素来得宠,向圣人求个情就是了,这又不是什么大事。”

贾政喝道:“不是大事?那什么是大事?是你放印子钱逼死人命?还是你勾结道婆暗害亲眷?”

王氏虽被关起来,但是一心只以为贾母等人并没有拿着她害凤姐儿实据,不过是怀疑她,顺便以此为由分家罢了,谁知听贾政的意思,他们都是知道的,连带着从前的事也都知道了。王氏一时失措,跌坐在椅子上,过了半晌方冷笑道:“你也不必装出个道貌岸然的模样,若你果真是个端方知理的,为何这么多年窃居国公府正院?我今时今日被你抓到了把柄,你就恨不得一棍子打死我,我告诉你,没门儿!娘娘是我生的,谁敢害我,先问问娘娘让不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