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昭轻声说:但这将会是你终生的一个伤口,永远都不能愈合。

丁月华脸色苍白,疲倦无奈,苦笑道:不要低估人类的治愈能力。

雨声渐渐小了下去,阴翳的天空缓缓变亮。清凉的空气从窗fèng里涌了进来,让丁月华微微打了个颤。

她说:是,将来我还会有孩子,但是当午夜梦回的时候,我会想起这个被我亲手扼杀的孩子,一定辗转无法入眠。我有同事三年前曾经流过一个孩子,直到现在,她都还时常听到有婴儿在哭。

月华

她看着展昭,我不是后悔有了孩子,我也不是不爱自己的骨ròu。只是,这个孩子来得不是时候。

展昭把纸巾递过去,丁月华这才发觉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展昭忽然想到,自己这莫名其妙的对一个尚未成型的胎儿的仁慈,是否正是对它母亲的大不仁?丁月华不过是一个女人,她能承担的是有限的。

他说:我陪你去吧。

第十一回

展昭独自一人坐在医院走廊上的长椅上。

清晨的妇产科门诊,阳光斜斜照耀在光洁干净的地板上。这个时候没有什么病人,只有一个脸上冒着痘痘的小护士不停跑来跑去。经过展昭身旁时,总爱瞅他几眼。

走廊的墙壁上挂着一张张女性生理图片,虽然明知道那是知识普及宣传画,但图片内容的直白鲜明仍旧让展昭觉得有些毛骨悚然。而后明白这大概也是天下男人对此地躲避不及的原因之一。

丁月华进去有一会儿了。医生的意思是,她的身体似乎对药物有些过敏,所以建议她选择人流,这也表示她必须在手术台上躺一回。从没有经历过这事的展昭听到手术两个字,有片刻的慌张。反而是丁月华安慰他,说昭哥,没事,最多半个小时,我去去就回来。轻松得仿佛只是出门买瓶酱油。

丁月华进去前曾回过头来望了展昭一眼,凄凉哀惋,充满着留恋。那是对那个未出世的小生命的留恋。不知道一个女人要下定决心杀掉肚子里的孩子需要多大的决心,但无庸置疑的那就和从身上生生割下一块ròu一样。不知怎么,已多年没有碰烟的此刻,突然很想抽一根。

丁月华躺在手术台上。房间里开了空调,但是她还是感觉到阵阵凉意,从四面八方浸透进毛孔里,让她微微发抖。

医生和助手正在做准备,她只听得到衣料的摩挲和手术器皿同手术盘发出的清脆撞击声。可是慢慢的,随着灯光越来越强烈,她的视线开始模糊,有其他声音传递进耳朵里。

似乎有哪家的孩子在哭。是婴儿,梨子一样大的面孔,皱做一团,可这具小小的身体里似乎蕴涵着无比强大的力量,哭声嘹亮简直可以穿破云霄。那么悲悲切切,那么委屈可怜。是谁欺负了你,是谁让你冷着饿着了?

丁月华控制不住身体的哆嗦,手紧紧拽成拳头。医生安慰她:放轻松一点,很快就过去了。

她感觉到医生正在摆弄着手术器具,镇定的,沉稳的,按部就班。

医生没有听到这声音吗?没有听到这撕心裂肺的哭声吗?那个孩子,那个孩子在哭啊。那个孩子需要她啊。

丁月华闭上了眼睛,感觉到什么冰冷的东西伸进身体里,泪水在这时从眼角滑落。

展昭在妇产科走廊尽头的那个小阳台上刚抽完第一支烟,就听到身后的走廊里传来嘈杂的人声。他立刻跑了进去。丁月华正踉跄着走出来,看到他,苍白的脸上露出一抹笑,然后扑进他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