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仿佛听见布谷鸟声声鸣叫,在天空中回荡,凄厉而洪亮,粗犷而单调。

可明明,这林子中,一只鸟儿也不剩了。

叶长靖逐渐闭上了沉沉双眼。朦胧之中,他似乎看到了那个身影,被他藏在心底最深刻最柔软之处的那个身影——

小侯爷,你来啦!今天教我识什么字?

小侯爷,你迟到啦!是不是早课没用功被骑射师父留下来训啦?

小侯爷……

小侯爷,可是我这一次,好像等不到你了。

还记得那时候你跟我形容你的家乡,在望冬河畔,啊我又错了,是“忘冬”不是“望冬”,下回我一定记住,不会错啦!在忘冬河畔千株玉兰花开,风儿一吹,满天飞花如雪。

那个画面一定很美。

“小侯爷,你看……”叶长靖喃喃道,“下雪啦……”

而这一天,阳光不甚热烈,伴随着秋日的和风,他却笑着说:“小侯爷,今天的天气真好,我从没见过这般好的天气。”

直到看着澹台林缓缓点了头,叶长靖才安心地、快活地闭上双眼。

对于许许多多的人来说,相遇的那一眼,转身的那一眼,都只是一刹那的时光罢了。

而这一刹,对于叶长靖,对于澹台林,便是余生,永远。从此行尽四海,不与离人遇,终是青山如黛、草如烟。

·

不知昏迷了多久,夏侯坤醒来之时已身在一辆疾驰的大马车之中,此刻外面正下着雨。

马车四处密不透风,放眼望去,黑漆漆的一片。

石子路上颠簸,却有人提前铺上了好几层厚厚的棉被,故而他并不十分觉得晕晃,只是小腹的伤口还未痊愈,身子只要略动一动,便如同钻心一般疼痛。

他轻轻“啊”了一声,即刻便有人吹亮了火摺,虚掩着火光向他凑近了些。

夏侯坤一见是朱正廷,顾不得剑伤未愈,颤抖着双唇,发出嘶哑而微弱的声音:“你,你这又是何苦?”

说完,额间已是冷汗淋漓。

他以为自己的逆犯身份已成定案,正被押往帝京等候处决。

“那太子殿下又是何苦?”朱正廷努了努嘴,不以为然。

他从身侧取过滚了羊绒的毡子紧紧裹在夏侯坤后背,又微微掀开帐帘,向外挥了挥手,不知向谁低声嘱咐了几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