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便有一名士兵递进一只刚添了新炭的手炉。

朱正廷道了谢,又试了试温度,这才握进夏侯坤手中。

夏侯坤怔怔地任由他忙前忙后,对目前境况全然不知,只觉遭逢一场大梦,头痛欲裂。

他犹豫了许久,问道:“我不是在......在东海边......在那儿......”

说到这儿,骤然一停,立时便想起了叶长靖,鼻尖一酸,热泪止不住地滚滚淌下。

他忽然觉得,自己好像什么都可以承受,可又一件都承受不住。

朱正廷从袖中取出一方素帕递给他,又道:“这是太子殿下的车辇,无论如何,还是得恭喜你,总算有惊无险,虽然……”

他停了一下,也想起了叶长靖,鼻头一酸,立刻忍住,续道:“原来出海之前你便将用人、调兵都安排好了,只是中间还是发生了许许多多不可预知的变故。”

夏侯坤接过帕子,拭去额角的汗,虽在心内告诫自己,绝不可就此陷入无穷无尽的伤感中去,可一想到叶长靖的舍身相救,想到澹台林将来不知要如何承受这莫大的痛苦,不禁眼眶一红,又落下泪来,无论如何也收不住。

良久,他才轻轻“嗯”了一声。

朱正廷继续絮絮叨叨地说着:“定南小侯爷的腿伤严重,世子在后面的车上照顾他,你不要担心。那日你昏迷过去不久,鸡叫声又起,你那弟弟忍受不住,没办法再发号施令。后来,小满拿着你的金印率领驻守永嘉郡的定南军赶到,将逆臣和乱军都制伏了。”

九辰诸皇子所持金印的制式各不相同。例如太子金印为螭钮盘龙纹,夏侯凉夜所持则为龟钮蛇纹,其中以太子金印为尊,可号令枢密院治下兵马以及驻守各郡县的镇戍军。

夏侯凉夜将周祯收至麾下后,利用其在仪鸾司的职权,伪造了太子金印,他又凭借与双生哥哥夏侯坤酷似的长相演了一出逼位的戏码,将九辰帝囚于皇宫内,然后领兵南下。

好在夏侯坤提前将太子金印交托祁望,令其寻回与扶奚小道长同回帝京的五殿下,由夏侯凯持金印折而向东搬来定南军。祁望则仍回到奉恩城,静观局势。

做这一切安排时,夏侯坤心里想的只是防患于未然,并未真的料到这一切会发生。

在他心里,仍当夏侯凉夜是弟弟。

这时,朱正廷忽然一拍掌,道:“哦对了,祁望祁将军也被当做逆犯抓起来了,他也不肯为自己辩解,连着好些日子了,仍是不肯开口说话,就好像冰川一样。他这个人啊,真是块木头!就算刺了你一剑又怎样呢?那也比让真正的敌人动手好啊。”

夏侯坤声音极轻地说道:“你虽喜冷嘲热讽,其实内里藏着热心肠。”

不觉间雨势渐大,寸寸滴滴,落在马车顶篷上,淅淅沥沥不绝于耳。

朱正廷为雨声所扰,并未听得分明,朝他凑近了些,问道:“你说什么?”

此时车厢外隐隐又听到飞瀑流水哗啦哗啦作响,想来是进了一座山岭。

朱正廷又道:“你那位弟弟,你可想好怎么处置他了吗?”

夏侯坤道:“凉夜他,他小时候吃了很多苦。”

朱正廷道:“哦,只许你弟弟吃了苦,就能反过来祸害别人么?瞧你,明明一副气若游丝命不久矣的样子,还要犟着为旁人辩驳。好啦,现在开始,听我说话,你不许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