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放心,我周戚年一向是非分明,从来不会牵扯无辜的人。何况,我真要对谁下手,你说不说,都是一样。”

这样倒显得我过分多疑了。我说:

“家里老人都不在了。干我们这行的,入行第一天就知道,这是个玩命的行当,顾不上什么父母子女。亲情爱情,多了反倒是连累。”

周戚年笑笑:

“这口吻倒也像极了当年我那朋友。”

他端起茶杯,感叹一声:“我是福建人,最注重传宗接代宗族礼法。不过我是个孤儿,十岁不到父母就双双去了。你们都说我是亡命之徒刀口舔血,可是我要衣锦还乡又有什么用,给谁看呢?”

我不知如何接这个话题,便悄悄四下打量。仓库大门紧闭,只有从几个极高的窗户和天窗照下来的日光,显得有些黑黢黢的。四壁都堆满了纸箱,不知道以前这里是用来做什么的。一个角落显然被临时改造过,用三合板搭了几面墙,挂着一个布帘子—一帘子没合拢,可以看见里面的上下铺,应该就是文昌说的给帮众休息的地方了。另一个角落里放了几张麻将桌、一张台球枭,横七竖八的几把椅子。旁边放了几个板条箱,里面铺着木屑和枪支。还有一个角落除了纸箱以外空荡荡的,只放着一把椅子,一个水桶,两根绳子,几个塑料袋,地上乌七八糟的倒像是血。也许是因为大佬们都在的缘故,大厅里乌泱泱地挤了十来个人,虽然不像后面守卫那么荷枪实弹,但是也三三两两地背着步枪。我不是枪械专家,但是看到M77或者M14这种扎眼的型号,还是忍不住一惊。难怪彬要说,一把没了子弹的格洛克在这里毫无用武之地。

我及时将注意力拉回了周戚年身上,发现他正一边啜着茶,一边笑吟吟地打量着我。虽然伸手不打笑脸人,但是周戚年这个笑容里,莫名有让我觉得极其不适的地方。

突然,仓库外面响起了几声鞭炮似的声音。雄哥立刻警觉起来,帮众也开始蠢蠢欲动。两个较为精明的年轻人快步走到门口,隔着门缝往外看,然后把大门略微打开一些。我竭力朝外看着,但是视野极其有限,隐约看到门外停着一两辆吉普。

一个人匆匆从外跑进来,喘着气报告什么事情。周戚年皱了皱眉眉头,和雄哥交换了一下意见。雄哥便带着几个手下出去了。

周戚年转过头,对彬点点头:“出了点意外。那就麻烦你和这位小友,先回后面去避一避。等我这边收拾好了,再派人去请你。”

彬点点头,似乎眼前突如其来的这场动乱,和他半点关系都没有。他走到我面前,低声问:

“能走动吗?”

我扶着他伸过来的胳膊,慢吞吞地往仓库后方走。大门口几队人马冲进冲出,吉普车发动机的咆哮声橡胶轮胎和地面猛烈摩擦发岀的尖叫声,众人的狂呼声和远处冷不丁的枪响交杂在一起。

我又想起了那天在雄王路,如蝗虫压境一般的狂欢屠戮。以及彬死神一般笼罩在我身上的阴影。

我走得很慢,彬紧紧地贴在我身边,薄薄的迷彩服下身体滚烫。忽然远处一声欢呼,摩托车轰隆着发出尖叫,朝仓库飞驰过来。

我回过头,看见什么东西、或者什么人被从外面甩了进来,一群人如同鬣狗一般扑了上去。

彬低声道:

“别回头看。”

他架住我往回走,几乎是将我拖回了关押我们的房间内。房门刚落上锁,彬突然揪着我的领子,一个巴掌打在我的脸上,将我打得七晕八素。

我还在迷迷瞪瞪的劲儿里,彬抓住我的两个肩膀,几乎是毫不费力地将我举起来,半掼半摔地扔在床上。他出手极有分寸,像是印度厨师扔出一坨飞饼。我的头磕在墙上,“哎喲”一声,肚子上的伤却完好无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