彬的眼睛如一汪深泉,漆黑而不见底,几乎毫无生气。我曾经在哪里看过这样的眼睛。
哦,想起来了。那是临死之时,姚江的眼睛。
“别这样,彬——是我。”我低声道,但是已不抱任何希望。他还能听懂我的话吗?他还能认出我是谁吗?
也许我应该掏出枪,直接一枪爆掉他的头。格洛克就在我的腰间,而我的右手并未被制住,我只需要一个空隙——
可是……可是……
还有我尚未达成的心愿。
彬的手下逐渐加力,我甚至可以清晰感到自己的肩胛骨在渐渐地开裂、粉碎。
“彬。”
他靠得足够近,足够让我一伸手,轻轻搂住。
我抱住了彬。
有一刹那我几乎以为彬要直接拧碎我的脖子。可是他的背肌猛然绷紧,却微微颤抖着、放松下来。
彬直视着我,空无一物的黑眼睛里是困惑,是痛苦,是犹疑。
我凑上前去,轻轻贴着他的嘴唇。他闻起来又冷又硬,浑身血腥,几乎像是刚从屠宰场里走出来的一样。我的心撕裂一般在疼。
我怀里的,已然变成了一个恶魔。可是我知道,仍然有一部分的他在那里。
在那层坚硬、冰冷又血腥的壳子里。
“彬。”我轻轻唤他。
彬的左眼抖动了两下。他怔怔地看着我。我知道他已经认出了我。
彬的表情在撕扯着。似乎他的内部有一个旋涡,正贪婪地将他拽进某个不可逃离的虚空里去。我轻轻抵着他的额头,感受着他皮肤的滚烫和汗水。
那是“蝶舞”的力量。庄生梦堞,销魂蚀骨。彬正在分崩离析。而我对此,无能为力。
彬看着我。迷茫之中,似乎仍然残存着最后一丝的清明。他艰难地微笑着,对我摇摇头。
彬无声地动了动嘴唇。他在说:
“杀了我。”
与你同行,还是送你上路?我笑了笑,既是对他,也是对自己。这根本不是两种选择。
共同作为人活着。以及,在你仍然是人类的时候,共同死去。
我才不会放任你一个人孤零零地留在这个世界上,变成一把锈蚀无用的锋芒。而刀鞘失掉了刀锋,又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呢?
我们走了这么远。这么远的殊途。但幸好,我们可以一起离去。
我从腰间拿出那把格洛克,缓缓举到半空。
我看着彬的眼睛,他回望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