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少天觉得自己突然清醒了。

他在军方能获得最好的照顾和最丰富的资源，他身上有许多零件都是仅此一家别无分号，专门替他打造的。

换言之，只要他离开这里，就连最基本的维修都无法获得。但这并不能阻止他逃走的欲望。

他意识到自己并不想继续待在这里，像个被仔细保养呵护的昂贵工具一样，有用时拿出来，不用时就被关机收起来。

他策划了一次小小的跳电，制造且利用这种微小的机会是他的拿手把戏，就算被泡在修复液里也难不倒他。

不过除此之外他没有任何计划，他甚至没想起自己或许可以去找叶修或是魏琛，他知道自己从现在开始就是个活动的麻烦。

他隐藏在城市里的各个角落，在外面落魄地流浪了好一阵子，甚至被当成废弃的人体模特给丢到垃圾场去了。

要他说的话，那个把他丢掉的家伙真是瞎了狗眼，居然把最先进的昂贵机器人当成一个坏掉的展示品。

他在垃圾场里兜兜转转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不脏的角落，就窝在那里开始思考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办。

如果他回去的话，鉴于那些蠢蛋还是做不出一个独立于法则之外的正子脑，他大概不会被销毁，但是那些工程师会在他身上玩什么花样就不知道了。

他也不想回去继续当个杀人机器。

他躺在零件堆里装死，直到听见那个自己从未忘记的声音。

那一瞬间他几乎什么都没想，就死缠烂打着央求喻文州把他带回家。

还好，他成功了。

喻文州根本不认得他了，这让他有点伤心，但是想想即使是最顶尖的医生也不能从病患身上的脏器认出对方来，也就释然了。

他本来是想待一阵子就走的，但是他总是对自己说，没关系军方找不到他，瀚文生日要到了呢再留一下吧，唔唔瀚文生日之后就是队长生日啦……

就一直留到现在。

喻文州接到了一通电话，叶修带来了一个说不上真的是好消息的好消息。

喻文州道谢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全身都在颤抖，但他依然紧握着黄少天的手，不肯松开。

黄少天环顾四周，发现世界一片黑暗，只有远处有一个小小的光点，他便想也不想地往光明之处走去。

一路寂静，他连自己的脚步声都听不到，他忍不住加快了动作。

突然他觉得有什么人和自己擦身而过，却没有看见任何身影。他忍不住回头看去，那个穿着白色研究员长袍，匆匆离开的背影看起来有点眼熟。

黄少天想不起对方是谁，便摇摇头继续前行。

从他身边走过的还有骂骂咧咧的魏琛，叼着烟坏笑着叫他黄小天的叶修，以及许多残破的身躯和哭泣尖叫愤怒恐惧的脸。

这条路很快就到尽头了，但是他所看见的光源还在遥远的另一端，他开始四下寻找喻文州和卢瀚文。

找不到，不管他如何大叫都没有人回答他，也完全看不到喻文州和卢瀚文的身影。

这是恶梦，醒来就好了。黄少天这么告诉自己，勉力睁开了眼。

窗外的阳光洒落在伏在桌案前的喻文州身上，黄少天挣扎着起身，来到桌边。

喻文州身下压着的是一张写满方程式，还画了许多结构图的图纸，电子纸张因为他的动作起皱了，喻文州的笔下还有一个写到一半的数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