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子。”

胸口仍旧是温暖的,轻轻起伏的。也就是说,她活着。

“儿子。”

她习惯性地说出了这个反复默诵、早已熟稔的德语单词,同时把手移到身旁,感觉到了女儿那温软的小小躯体。然后她才如梦初醒地发现自己错了——不应该说“儿子”,而应该说“女儿”。

“女儿”用德语怎么念?基尔伯特没教过她。

胸口一下子喘不过气来。她惊惶失措地环顾着房间,似乎在寻找着什么。房间里幽暗又安静,一个人都没有——他们怕打扰她,都出去了。他们在不在都一样,都不懂德语。

“女儿”用德语怎么念?

没有人回答她。

泪水顺着她的面庞奔涌而下,那样急,那样快。她生怕自己会吵醒女儿,就转过身去,将脸埋进枕头,牙齿狠狠地咬在绣花毛毯上。

整整五个月。五个月过去了,她才终于明白了一件事情:给她留下女儿的那个人,已经永远地离开了人间……

她一直哭到夜深,仿佛是为了偿还过去那没有眼泪的五个月。女儿依旧睡得安稳,睡得香甜,不知道苦难,不知道悲恸。

这时她感觉到,有人在温柔地抚摩着她的肩膀。丽莎转过脸来,朦朦胧胧地看见一个英俊的青年坐在她的床边。他的金色头发柔软卷曲,他的褐色眼睛聪慧沉静。

“我是亨利希·海涅。我是你丈夫的挚友和弟兄。”

她回想起来了。在丈夫离世的前夕,她所梦见的那个陌生而又亲近的人,就是他。那时她清楚地知道,那个梦不是哀悼死难,而是预兆永生不死的青春。

他说的不是德语,也不是她所知道的哪一种语言。可她却听得懂他的话,并回答了他:

“以前你来找过我们一次,就在我的新婚之夜……亲爱的,那时我睡着了,没有能和你说上话。基尔安慰我,说你以后一定还会来找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