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融的目光忽而变得古怪起来,过了许久,才慢慢地叹了口气:“我偶尔会拿些剑卖到镇里去,但除此以外,便只有你一个。”
江笠心中更喜,急声追问:“为何?”
叶融看着他,干笑了两声:“这,大概是……缘分罢。”
“缘分”两个字说出口去,他自己都有点脸红,甩甩手拍开酒坛的封泥,不等江笠开口,抢先岔开话头:“对了,你以前都没告诉我,你竟然有这么些有趣的朋友。”
江笠欲言又止,失落分明摆在脸上。
叶融视若无睹,笑眯眯递给他一杯酒:“你们都是怎么认识的,讲讲?”
江笠拿起酒杯,突然有些窝火,冷着脸放下:“你为什么一直住在这里,也讲讲。”
叶融哑然,咬咬牙倒了第二杯酒,又递给江笠:
“等你讲完,我就讲。”
酒是春天存下来的桃花酿,在炉火边沾了些暖意,闻起来清醇,品起来甘冽。
“从李将军说起罢。”
潭水边围着一圈几块光滑的山石,有平有陡,江笠端端正正地拿着青玉杯子,挨着叶融坐下来,声音清清淡淡,勉强压过落瀑潭水:
“李宴将军比我们大些,据他说,他手下原本有一个团的人,可那年昆仑浩气营地内讧,恶人趁虚而入,浩气盟大败而走,光是逃亡路上,就被人困在雪山里三天三夜,第四天黎明的时候,他手下的兄弟全没了,只剩他一个人。之后孤身穿过昆仑冰原,那里天寒地冻,昼夜都有雪狼出没,他又绝望又害怕,却猛然听见了小孩子的哭声。
“他本以为是幻觉,不想跟着一脚踩进冰窟窿里,离那声音又近了些,他说也自己不知怎么想的,竟然独自折返循去——这在当时看来简直是在送死,好在他福大命大,更没想到真的在冰原的夹缝里,离雪狼的巢穴只有十几尺的地方,找到了一个女娃娃。”
叶融睁大了眼睛:“难道是阿湄姑娘?”
“正是,”江笠颔首道,“娃娃裹着厚厚的襁褓,浑身冻得发紫,竟奇迹般还留着最后一口气,而最奇怪的是,这样的娃娃,是断不可能发出哭声来的。”几杯酒下肚,江笠唇边弯起一抹弧度,“他发现娃娃还活着,高兴坏了,心想这一定是老天爷让他来救这娃娃的,他花了整整五天的时间,背着这个垂死的娃娃躲过了恶人的搜寻,穿过雪狼出没的冰谷,离开了昆仑山。娃娃好像知道有人要救她,一直撑着那一口气,只是冻坏了,一直很怕冷,将军便把她寄养在扬州七秀坊,殊不知后来这娃娃长大了,自己从坊里跑出来,翻岭越漠独上雪山,一定要追随恩人不可。”
叶融好像也很开心:“万幸,湄姑娘现在过的很好。”
“何止是好,简直无法无天,不跟别人讲起,谁也想象不出她五岁以前的模样,”江笠有点头痛,他清了清嗓子,言归正传,“浩气盟之后用了一年的时间重新在昆仑安定,李将军一直忙着娃娃的事,没有时间招募同伴,便写信请他一个朋友过去帮忙,却不知道,他这个朋友在一个月前已牺牲在南屏山前线,而这个朋友,正好是我的师父。”
叶融啊了一声:“所以你去了。”
“师父的遗物送上纯阳观,我在里面发现了将军的信,”江笠顿了顿,“我去时什么都没想,将军问我为什么来,我只好说替师父来,他可能看出来了,于是告诉我,入浩气盟不是儿戏,劝我回去,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好又说,不管怎么样,我是替师父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