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来的时候,花木繁茂,一眼竟然望不到尽头,白石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切原望过去,轻嗤一声:“乡巴佬!”他心想,这又算得了什么,这样的房子,仁王雅治不知道有多少,新马泰哪里没有一幢两幢的,入社团,过的是刀口舔血的日子,为的又是什么,一为权,二为钱,万事都逃不过这一个利字。不然为什么,难道还为兄弟情谊,江湖道义,狗屁,切原嗤之以鼻,没见过世面就是没见过世面。死了个桑原,却又来了这么个家伙,转眼就和他们平起平坐,看了就有气。
丸井走在旁边,瞧着切原,还是这么个脾气,无论经历过多少事儿,也变不了。所谓的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微微一笑。
白石似乎也不以为意,他继续往前走,就好像他来到这里,就是为了看风景似的。
厅堂中,裹着锦缎的盒子一打开,室内霎时鸦雀无声,过了很久,众人都情不自禁地轻吁了一声。一时所有的目光都齐齐汇聚在桌面上,那是琢满福禄寿的一块玉雕,用一块整玉剖出来,玉色晶莹剔透,映照得满室生辉,令人为之目眩神迷。
忽然有人轻嗤了一声,一室静寂当中,分外鲜明。
“真是大手笔啊。”切原哼了一声,调回目光,冷冷地道。
丸井端着茶盅坐在那里,吹了吹上面的浮叶:“柳当家的寿诞,礼重些也是应该的,难得人家有这份孝敬的心思嘛。”
“这么扎眼,却不知是有心孝敬,还是存心显摆!”切原语调讥诮。但那讥诮却仿佛没什么太大的功效,怎么听怎么像拈酸吃味儿的嫉妒,反而更加平添助长了众人的遐思。
白石微微一笑,就像是完全没听见,他不看切原,转而望向坐在正中的人,说:“小小心思,不成敬意,也不是什么特别贵重的东西,最紧要是柳当家称心如意。”
众人就又轻吁了口气,这还不算什么,再望开口的人,面上始终带着微微的笑意,那从容的态度,更加衬得别人都相形见绌。谁能想到当日名不见经传的那么一位,转眼就登堂入室平起平坐了呢,这么寻思着,人人脸上都露出了艳羡的神色。
柳莲二抬起头,视线一路而来,扫过众人,最后落在那盒子上。他知道这个,在坊间有个说法叫做,三星报喜,富贵无双。如此的玉色更是万里挑一了。凡人的一辈子,想的也无非就这几样。他看了片刻,然后淡淡地开口:“难为了。”轻描淡写的三个字,那目光就和声音一样的平静,就仿佛金的,玉的,木的,还是石的,在他眼中,根本毫无区别,不过都是一样。
白石一愣,远处切原嘿的一声冷笑。
周围有片刻尴尬的寂静,有下人咳了一声,出来打圆场,引着宾客向客厅而去。人群散开,气氛转眼又重新活络起来,吃喝嬉笑,各闹各的。
厅堂中一时只余下四位主事的,柳莲二坐在那里,神情还是平日里的那副神情,既看不出欢喜,也看不出不欢喜。寿星公既然不开口,旁人自然也不会轻易自讨没趣。一时之间出奇的静,丸井瞧了瞧四周,笑了一笑,端起茶杯,然后继续饮茶。
柳莲二望向远处,外面乌泱泱的一群人头,他生性喜静,本来是从不做寿的,但是社团中最近出了不少大事,仁王的意思,要借这个机会办上一办,也好让众家兄弟认识一下新近的当家人。于是就有了今日这一番折腾。
既然主人毫无留客之意,客人坐了一会儿,也觉出没什么意思,便相携着告辞。切原丸井带着小弟,往外走,两拨子人一离开,顿时清静不少。柳莲二看着远远走出去的两个人,丸井是笑着的,切原脸上也有笑意,风停雨歇,前尘尽弃,便即又能够重新勾肩搭背,不管暗地里各怀着些什么心思,表面上功夫却始终要做出十足十,称兄道弟,仿佛至亲至厚。原来人活在这个世上,竟然是要先学会这些个虚以委蛇口蜜腹剑的本事的。
他盯着那一片杯碟狼藉,一时之间,只觉得说不出的厌弃,各个都要抢破头,可这一切,究竟又有什么意思呢?
柳莲二站起身来,踱到门外,偌大的院落中花木扶疏,暗香浮动,无物有灵,对着这些草木,原比对着这些人要来得自在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