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话问得阿仁惊疑不定,事实上,这也是他一直以来都在担心的。那件事情之后,他一口对警方咬定什么也不知道,才得以暂时平安无事。桑原死了之后,居然见到了柳莲二,他平时就没见过什么大场面,吓得两腿直发软。索性把心一横,还是当日对着迹部的那套说辞,因为真的什么也不知道,所以什么也说不出来。柳莲二倒是也没再说什么,只是说他的口风紧,这样不错,让他往后跟着白石好好干。之后白石也没刻薄他,反而指了个肥缺给他。但阿仁深知,做他们这一行是三更富贵五更穷,谁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最近风声紧,所以上头才暂时放了他一马,他日时过境迁,再来清算后帐。大圈仔和桑原那都是前车之鉴,他心里揣着的事,就跟揣着个定时炸弹似的,别看白天的时候风光无限,晚上经常夜不能寐,辗转反侧。
他说,长官你也说了,会有那样的下场,无非是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看见了不该看见的东西。手冢一扬眉,这么说向日岳人的事和他没关系。阿仁说,当然没有,就大圈仔平时那点能耐,杀人,你再借他十个胆子还差不多,再说,向日岳人那是什么人,当时仁王手底下最红的人,身手好到不得了,也不是他下得去手的。不过……他停顿下来,再往下问,他就不说了。手冢想,向日岳人死的那天,大圈仔确实是在源记茶餐厅的顶楼出现过,百分之八十是瞧见了什么,所以才被灭口。
最后转来转去,就转到线人费上去了。手冢知道,像他们这样在社团中混得不算好的小喽罗,最缺的就是钱,墙头草似的,只认钱,不认人。阿仁目光闪烁,说这次只要拿到了钱,他就跑路,回大陆乡下,社团也不混了。这么混下去,没个终了,一个不小心,还像他兄弟似的,把命也搭了进去。手冢点一支烟,说不如干脆将货料工厂供出来,转职做污点证人,以后可以堂堂正正做人。阿仁吞吞吐吐,长官,你饶了我吧,我怕到时有命赚,没命花啊,还没上庭,就直接去吃元宝蜡烛了。他知道和迹部是没得商量的,但和手冢就可以。手冢也不去搭理他,只说,先打一笔款子,之后,再打剩余的。两个人约定了再见面的时间和地点,定在下个礼拜三,九月二十一。
九月二十一号那天,天色出奇得阴沉,空气中裹挟着湿漉漉的水气,看起来会有一场大雨。
迹部今天起来得挺早,他想做一件事情。七点钟刚过,他将车停在路边,远远望去,铺子前却已经排起了蜿蜒的长龙,没想到提早了,也还是不够早,以前从没干过这个,他推门下车,站到队尾。
半个钟头之后,一切完事。迹部想,过了前面的路,就给忍足打个电话,现在这个时间,还来得及一起吃早饭。
但车子行过转角,前面却有些堵,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迹部探出头去,车水马龙,乱哄哄一片,也瞧不出个所以然来。
他转过头去,看路边的风景,视线无意识的在人群中逡巡,最后停住。
对面的街上,有两个男人正从一家卡拉OK吧里往外走,其中一个身影再熟悉不过。
两个人神态亲密,一个人伸手环住另一个的腰。
他们站在路边说话,说了片刻,互道再见,后面那个人拽了前面那个人一下,前面那个人就回转过身来。
熙来攘往的人流中,那张脸却再清晰不过,迹部想,这次不用打电话了。
带着笑意的眼睛藏在墨蓝刘海下,忍足探过头去,在对方面颊上吻了一下。
迹部转过头去,他目视前方,前面的车流重新变得顺畅。
后面有人对他按喇叭,汽车向前驶去。
忍足回转过身来,脸上的笑意慢慢敛起来。刚才阿艺对他讲,最近经常有个长官来找阿仁,打听消息。阿艺是阿仁这一区的一个下家,经常在歌舞厅内像那些来玩的年轻人贩售药丸。忍足和他还算得上熟络。他想,这个人肯定不会是迹部,现在他几乎天天都和他在一起。那么,只可能是另外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