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冢跨前一步,慢慢攥紧拳头:“你不说,他们会出事!”
“是的。”迹部并没有忽略那不易察觉的动作,“但我不会告诉你。”他抬头迎上他的视线,口气轻但坚决,毫无转圜的余地。
哗啦,手冢抬起手,那一拳就从他脸侧擦过,最后落在耳畔的墙壁上,碎石迸裂,迹部慢慢侧头,眼睛里的神气也像是难以置信:“你为了一个外人和我动手?”他们在一起那么多年,手冢从来没有对他动过手。从来没有。
“不二不是外人!”手冢打断他,“他对我来说是非常重要的人——”他一字一顿,“非常、非常重要。”
从小到大,手冢都很少使用很严重的词汇,比如非常,比如重要,他一直是内敛而克制,不显山不露水的。迹部想起上次,上次也是这样,虽然没有说出口,但大概那个时候,他就知道不二或许会成为手冢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人。
“手冢,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那次吵架,就是我伸脚绊了你的那次,其实后来我一直都很想知道,如若你提前预知,抑或可以再来一次,你会怎么做?”迹部忽然问。
手冢迎着那目光,迹部有惊人的记忆力,那些本应湮没在岁月里或者一笑而过永不复记忆的,他都记得牢靠。他要他的人生每件事每个细节每一分每一秒都清楚明白。明白到残酷。
是的,手冢记得,其实不二不知道,这并不是他们之间闹得最僵的一次,根本不是,在更遥远之前,还有比这个更厉害的。
那是他们在福利院中建立友好关系之后,第一次吵架。源于一场长跑比赛,是社区的联谊活动,类似于马拉松。在这之前迹部已经得了很多奖,无论他在哪里,都依旧耀眼。
他们并驾齐驱地出发。迹部的父亲虽然是名义上的商人,但从小就要求他很严格,迹部自己也习惯并且乐意于这种严格,骄傲或许是骨子里的传承,他从小就争强好胜。面对对手之于他,从来不是件困难的事。但这次他身边的这个人似乎格外不同,迹部一直相信手冢是有能力的,这种能力完全可以与自己并肩,甚至……超越。但手冢似乎从来不在意这个,只是做好自己的事情,像是对自己的能力不自知,又或许是太自知,是以无须证明。这点迹部和他很不同,迹部有多少能力,就要别人看到多少。
一路上他们一直比肩,从开始,到中途,再到将要结束。最后离终点一千米开外的时候,会穿过一个不算长的隧道。人一下子陷入黑暗当中。在那一瞬间,迹部脑海里忽然涌动一个念头。或许是想看看身边的人到底会如何,又或许是想看看自己会如何,后来事后回想,迹部也不知道究竟是怎样,还是都有。他们那个年纪,多少还带着点小孩子恶作剧的心情,以及早熟得像成人般的试探审慎,二者兼具。迹部决定做一件事。他想着这个他到福利院以后认识的朋友,甚至伙伴,如若他们不会像现在这样总在一起,而是变成另外一种局面会如何。所以那天在那个隧道里,在那一片黑暗当中,迹部忽然向侧面伸出脚去,他伸出脚去,绊了手冢一跤。手冢毫无防备,那一跤摔得结结实实。迹部的动作轻描淡写,似水无痕,然后他跃过那片黑暗,当时外面路边还闹哄哄的有许多人,所以没有人发现这件事,也没有人知道他到底做了什么,当然除了当事人。迹部在黑暗和光亮的交界线处回头,见到手冢正从地面上站起来,他继续向前跑,快要看到终点的时候,迹部想,其实他并不那么在乎那个奖。他放慢速度,让身边其余的人超过他,他知道从他伸出那一脚时开始,这就不再是一场真正公正的比赛,这种赢法对他来说,不是荣耀,从来不是。他停在那里等手冢,他想,手冢也不会在乎那个奖。但是,手冢从他身边擦肩而过,没有停下来,也没有和他讲话,第一次留给了他一个背影。比赛结束了,他们都不是优胜,连前三名都没有进,甚至迹部的名次比手冢还要靠后一些。但事情却并没有就此结束。手冢依然一句话都不肯对他讲,手冢确实不那么在乎那个奖,甚至他都不那么在乎那一脚,如果伸脚的那个人……不是迹部的话。但那个人是迹部。接下来的几天,在让彼此更加难堪的胶着中,迹部发现一件事,不管他当时究竟是出于什么复杂的心态,真心也好,假意也罢,这件事就是这样发生了。而他以前是一个人,到福利院以后更是,周围的环境也早已熟悉得不能再熟,但手冢不在他身边的这几天,他竟然就像断手断脚一样的难受。每天都倍受煎熬。果然,温暖这种东西,容易让人沉溺和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