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下里骤然间失去了颜色,连形状也开始扭曲、模糊,没有无限的春光,没有美丽的花园,也没有白衣郎君温柔清浅的微笑,一切的一切陷入黑|暗与混沌。林默娘红衣黑裙,披散的头发被罡风吹乱,她只是站定在当地,就像一棵高举着硕|大花冠的木棉树。

林默娘醒来的时候,第一眼看见的就是安娜希德。高大而俊美的女神坐在床边,巴尔萨姆枝条散发着轻柔的灵光,正在修复着林默娘内外俱损的身|体。

林默娘立刻坐了起来,头有些发沉,她尽可能地远离了安娜希德。

“想不到你竟破了傀儡虫。”安娜希德也不以为意,很自然地散了灵光,收了巴尔萨姆枝条,“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炼神还虚,炼虚合道,这一条修行之路就像一条飞瀑,越过去就成仙,不能越过去就沦为俗人。可惜啊,这世上的神仙,并不都是真正的神——应该说,真正的神,在神仙中也是寥寥无几。他们大多数都是庸俗之辈,凡人的优柔、怯懦、愚蠢、短视他们一样不少。我只当你们天庭众神都是如此,想不到黄沙里竟埋着你这么一块真金。”

“那又怎样?”林默娘闭上眼睛,并未否认安娜希德的话,“我现在不过是阶|下|囚而已。”

“不,你是站在众神顶点的人。如果连你都沉沦了,众生还有什么希望?”安娜希德认真地看着她,不可谓不诚恳,“为神者,存在的意义到底是什么?神王兄妹和众古神都已经离开了三界,一切看似天经地义的道|德与真|理都应当被重新评判——真正的神,就应该是为此而生的。真正的神,应该为众生立法,不是吗?”

“你对我说这些,有什么意义?”林默娘苦笑了一声。

“这有什么意义?你倒来问我?可是你自己就在做这件事,不是吗?在古神眼里,没有波斯,没有中|华,人类分分合合,任何族类都不是天然就该团结在一起的。可你却弄出了一个女娲神谕,要拯救神州。这岂不是新的道|德与真|理吗?这岂不是在为众生立法吗?”

林默娘拥膝而坐,并不答话。

“你是真正的神,怎么可以玷辱于俗人之手、埋没于庸众之中?九天十地,四海列国,若有足以与你相配的人——”

安娜希德用手按着心口,似乎有些陶醉了,说的话也带上了诗一般的韵味:

“他应该高踞与众生之上,绝不能混同于平庸。他孤标绝尘,远离庸众,独来独往,就如雄鹰一般,高翔在天,绝不与燕雀结群。”

“他应该毫无凡俗的优柔与怯懦,他应该自信且强大。无论何时,无论何地,他应该坚信自己能掌控一切,而且总是能做到。”

“他从来不怕挑战,反而热切地渴望着旗鼓相当的对手。与强者斗|争,能使他感到无上的快乐。”

“庸常的善恶不足以评判他,他创造规范,他为众生立法,他自己就是真|理与道|德的化身。”

“他拥有最强劲的意志力,最能忍受痛苦的折磨,能从最炽烈的痛苦中崛起。”

“他就是真正的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