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叔——

他哽咽了好一阵,却到底让那不该讲的话从自己喉咙里冲将出来:

我求你了,师叔。求你了。

我爹死了,曹大哥死了,湘姐姐死了,师父也……也——他的声音悲痛又嘶哑,在这寂静雨夜里,竟苦楚得完全不像一个少年郎能够发出——

温叔!他撕心裂肺地哭喊到,这人世间,我只剩下你一个亲人啦!成岭求求你,求你……

求什么呢?

他忽而顿住,又好难过地想着,我又有什么资格,替他……替温叔他去选择,他自己的生死呢?

再多的悲苦,再多的话语,又全被这小小的少年和着泪水吞回肚子里。他跪在地上,哭得睁不开眼,却忽而感觉到有只冰凉却熟悉的大手落在他湿淋淋的发顶,有个人,一个在他记忆里总是笑着的、亮堂堂的人,蹲在了他的身边,温温和和地,对他轻声说道:

成岭,别哭。还记得吗?那时候,你还是个小个子,没现在这么高,也没现在这么胆大。我和你师父带着你赶夜路,露宿野外,我见你害怕又不敢说,便一路走啊,一路给你编故事……那时你就是个好孩子,因为这些荒诞不经的故事,除了阿絮,便只有你愿意听我讲。

我再给你讲一个故事,好不好?

几不可查地,那少年点了点头。

嗯,好。

他止住抽噎,认真回答。

就说这世上啊,有这么一只,死过了一万次的猫。温客行道。

它死过一万次,也活过一万次。它从血海里爬出来,从他父母亲朋的尸首里爬出来,从人世间的炼狱里一步一步地爬出来——它是一只有着黑色斑纹与红色尾巴的,很威风的猫。

有许多人爱着这只猫,爱它的容貌,爱它的能耐;也有许多人恨着这只猫,恨它的离经叛道,又很惧怕它,惧怕它会突然咬断自己的喉咙。

但是,这只猫却从未动过情,也从未掉过一滴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