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会被他拖死的。”
程声这次抬起头来,直勾勾盯着张沉的眼睛,“你摸着良心说,你对你爸有爱吗?你不希望他死吗?你就甘心因为这么一个半死不活的人把自己的人生全搭进去吗?”
张沉也回盯他,“和你有什么关系?”
两人这是彻底敞开了,没谁再藏着掖着。程声忽然觉得无比轻松,一瘸一拐地朝张沉走过去,手戳着他的胸口,咄咄逼人地问:“你狠不下心,我来,被发现也是我蹲监狱,都是我做的,跟你有什么关系?”
张沉抬头望向乌黑的天,等眼里的情绪全散尽才重新低头看程声,“你觉得这样我们就有未来了吗?不会有的,我们彻底走到头了。我不计较你今晚做的事,但你现在马上回去收拾东西,明天是三十一号。”
黑暗里总有剧烈的嗡嗡声,程声分不清是周围某种不知名的虫子在叫还是他脑袋里的声音,他从牙根里挤出几句话:“你太坏了,我什么都愿意为你做,可你连接都不接。你知道我晚上坐在走廊里想什么吗?我想我真恨死你了,杀了你都不解恨。”
“死有什么难,活着才难。”
张沉看着累极了,他觉得世界上所有东西都太沉了,甚至连虚无缥缈的爱都如此,他接不住,只能反复说那句话:“回去吧。”
这句话结束后,张沉把自家备用钥匙强硬地塞进程声睡衣口袋,一点多余的话都不再想说,转身就走。
程声望着他的背影,他在短短两天之内居然见证两次张沉离开的背影,这样决绝的场面把程声彻底击溃,他期待已久的第一次爱情竟是以这样一种方式结束。程声望着黑夜里板直的背影,清楚地意识到,如果他就这样走了,没人会记得他,张沉以后会结婚生子,这场见不得人的故事迟早会被慢慢遗忘。可如果没人记得,那他们之间这两个月和从未存在过有什么区别?
想到这里,程声脑子里那片混沌的水声又出现了,他浑浑噩噩从旁边那片空地上捡起一根钢棍,几乎飞着追向张沉,砰的一声,用尽全力朝那个瘦高的背影砸了下去。
前面的人明显抖了一下,硬撑着才没栽下去。
程声扔下钢棍,颤抖着抱上张沉的后背,两只胳膊紧紧把这张介于青涩和成熟的脊背箍在自己胸口前。他们身上还是昨晚从家跑出来时穿的衣服,很薄,连对方体温都清晰。程声把脸贴在张沉的后背上,慢慢体会他身体的颤抖,他等了很久,才哆嗦着开口:“我知道我们彻底没可能了。我可以走,但我没法忍受你在未来漫长的生活里一点一点把我忘记。如果你以后结婚生子,你的孩子长到十七八,你还能记得现在十七八岁我的脸吗?”
程声哽咽着,“你怪我恨我也好,总比忘了我强。我找不到什么做纪念,只能把疼送给你。”
说完,他重新捡起那根锃亮的钢棍,闭着眼,朝自己后背再砸了三下。
他没想到棍子打在身上这么疼,闷哼一声,等缓过气才从嘴里慢慢吐出几个字:“我也不会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