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冈州衙大堂里还飘着淡淡的血腥气,两个小兵正拿一桶水刷洗着青砖地上的血渍。
陈友龙大步跨过水桶,一屁股坐在上首的太师椅里,椅身发出吱呀一声响。
“可算能歇歇腿脚。”
他舒展开浑身铠甲,顺手抄起旁边桌案上的半盏冷茶。
釉色青白的瓷杯沿上沾着点暗红色,也不知是血还是茶垢。
他看也没看就仰脖灌下,喉结剧烈地滚动着。
石午阳正吩咐亲兵去备些饭食,回头瞧见这一幕,眉头跳了跳:“陈总兵倒是好胃口——那茶盏怕是何衡泗用过的。”
“哦?”
陈友龙放下杯子,随手在椅扶上一抹,指尖立刻沾上黏腻的暗红。
他捻了捻血渍,忽然笑起来:“怪不得坐着温热——原是何衡泗给咱暖过炕头了。”
石午阳一看也是乐了,
“嗯……何衡泗晌午的时候还坐在那上面……”
话音未落,院外突然响起一阵杂沓脚步声。
一个护国军的排长喘着气闯进来:“司令!城东走水了!看方位像是...像是刘承胤那老宅子!”
两人疾步冲出大堂。
但见东边天际红光跃动,黑烟裹着火星子直往上窜,把半轮刚爬上山尖的月亮都熏模糊了。
“谁放的火?”
陈友龙眯着眼问,手指无意识摩挲着刀柄上的缠绳。
排长偷眼瞧了瞧石午阳,低声道:“好像是...像是何衡泗的家眷自己点的。弟兄们本来围着宅子,也没想着为难里头的人,可里头突然就爆起火光...”
石午阳望着越烧越旺的火势,轻声道:“何衡泗见我的时候,曾说让我放过他的家小,也告诉了我,他的家小都在刘府——那宅子墙高院深,何衡泗本想着能护住妇孺。”
说到这,石午阳不禁长叹一口气,“唉!祸不及家人,本来我是真想放过他们的,可曾想……”
陈友龙嗤笑一声,从牙缝里剔出根肉丝:“放什么放?倒是省得老子动手——去年刘承胤投降鞑子时,何衡泗这厮在酒宴上踢翻过我敬的酒,正愁没处找他家人算账呢!烧就烧了,留着也是祸害。”
他忽然扭头啐了一口:“刘承胤这些年搜刮的银钱堆满三间屋,不知还在不在?若是在的话,可惜烧了个干净。”
石午阳张了张嘴,终究没说什么。
乱世之中,谁又能真正放过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