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把那只锈迹斑斑的表揣进内袋时,兜里的饭票边角已经磨得发毛。他没急着回宿舍,而是绕到图书馆后门,瞅准管理员打盹的工夫,侧身溜了进去。
旧书架第三排最底下,有个铁皮柜常年没锁,里头堆着些没人要的港刊。他蹲下身,手指在积灰上划出一道痕,抽出一本连封面都快掉下来的《钟表世界》。
纸页又黄又脆,卷着边,但目录还清晰。他翻到“瑞士精密机芯发展年鉴”那页,目光扫过一长串型号,最终停在252.61上。旁边有一行小字注着:“实验代号SW,精度达标,未列产程。”
他合上杂志,轻轻吹了吹封底的灰。这东西确实不该出现在八一年的黑市,更不该被人焊死在这么个破表壳里。谁弄出来的?为什么?他不知道。但他清楚,眼下全中国能认出这型号的人,一只手数得过来——而借走另一本《钟表世界》的林振邦,正是港城兴业行的技术顾问。
他在借阅卡上抄下对方的名字和还书日期,又顺手将一张纸条夹进书页,上面写着:“物理系陈默,欲研精密传动结构,恳请优先调阅。”做完这些,他起身拍了拍裤腿上的灰,走出图书馆。天还没完全亮透,晨风里带着点铁轨旁的煤渣味。
两天后,一封电报送到了学校收发室:林振邦因公延期还资料,委托校方转交联系方式给等候的人。
陈默拿着回执去领了号码,当晚就去拨公用电话。电话接通,他没提表,只说是想请教“一种特殊齿轮咬合角度的应力分布”。电话那头安静了两秒,然后约他次日下午三点,在城南华侨饭店三楼包间见面。
见面那天,他换了件干净的蓝布衫,袖口熨得平整。进包间前,他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留意走廊上有无可疑的人。推门进去,林先生正背对着窗喝茶,两个随从坐在旁边,一个拎皮箱,一个拿着文件夹。
“你就是陈默?”林先生没回头,声音不高不低。
“是。”陈默把书包搁桌上,拉开拉链,取出那块表,轻轻放在铺开的绒布上。
林先生这才转过身。他约莫四十出头,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金丝眼镜后面的眼神像在掂量什么。他没碰表,只问:“你怎么知道这东西不一般?”
“我不确定它值不值钱,”陈默坐下,双手摆在膝头,“我只知道,以国内现在的技术,做不出这种深度的减震轴槽蚀刻。”
林先生抬了抬手,随从递来放大镜。他俯身仔细看了半晌,镜片在机芯编号处停住。
“252.61-SW,”陈默平静地补了一句,“阿波罗登月备用计时项目的淘汰原型之一。后来ETA把技术封了,连图纸都没留全。”
房间里霎时一静。
林先生慢慢直起腰,盯着他:“这些你从哪本书上看来的?”
“我没看书,”陈默笑了笑,“我只是算过它的频率误差。每天不超过两秒半,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