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啊?”
声音从她干裂的唇间溢出,温柔得像初春化雪的溪水,尽管带着久病的干涩,尾音却仍留着几分往昔的清脆,像是年轻时总爱哼的歌谣调子。
她动了动手指,想要撑起身子,却被玄霄快步上前按住肩头。那力道很轻,像怕碰碎一件瓷器。
“是克律修德回来了吗?”她又问,视线转向门口,似乎在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这些年卧病在床,只有丈夫的脚步声最常出现在这间屋里。
可门口站着的是两个陌生的年轻人,一个握着长枪,一个眼神担忧,都不是她想等的人。
女人的眉尖微微蹙了下,又将目光落回玄霄身上——这张脸看着有些眼熟,却又模糊得抓不住轮廓,像沉在水底的石子。
“嗯,似乎不是。”她轻轻摇了摇头,声音更轻了些,带着点病中的疲惫,“那你是……”
阳光透过窗棂,落在她苍白的脸颊上,将那些细密的皱纹照得清晰。玄霄看着她鬓边新生的白发,听着那既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半晌才从齿缝里挤出字:
小主,
“母亲....”
这一声喊得极轻,却让女人的瞳孔骤然收缩。她怔怔地望着玄霄猩红的眸子,那些被病痛模糊的记忆碎片突然开始拼凑——多年前那个总爱跟在她身后的孩子,眼睛也是这样的颜色,只是那时还没染上后来的冷冽。
那一声“母亲”像一把钥匙,猝不及防捅开了被时光尘封的匣门。女人望着玄霄的脸,那些被病痛和岁月磨得模糊的画面突然清晰起来——
是他小时候攥着木梳要给她梳头的样子,是他第一次举起小木剑时奶声奶气说要保护她的样子,是他被父亲罚站在廊下,偷偷冲她挤眼睛的样子……
泪水毫无预兆地漫上她蒙着薄雾的眼,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滴在被子上,洇出一小片深色的痕迹。她想抬手摸摸他的脸,手臂却软得使不上力气,只能徒劳地晃了晃。
“玄锋……”
这两个字几乎耗尽了她所有力气,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带着滚烫的温度,烫得玄霄眼眶瞬间泛红。他猛地攥紧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才没让自己在她面前失态。
“我回来了....母亲。”他的声音有些发哑,视线落在她枯瘦的手上,那上面还留着为他缝制衣物时被针扎出的小疤痕。
阿格莱雅和莱奥尼达斯悄悄退到门边,看着这对久别重逢的母子,忽然觉得方才庭院里的争吵与暴怒都成了遥远的事。只有此刻卧室里的阳光,和这无声的泪水,才是最真实的重量。
迈锋格莉斯睫毛上的泪珠还未滚落,听到那声呼唤,蒙着雾的眼眸忽然泛起微光,像寒夜里跳动的烛芯。
“玄锋……真的是你?”她轻启干裂的唇,声音里裹着难以置信的颤抖,枯瘦的手指终于攒起力气,轻轻攥住了他的衣袖,“你回来了……我等了你太久……”
玄霄任由她握着,指尖传来她掌心的冰凉。他望着母亲鬓边的霜白,望着她因激动而泛起薄红的面颊,那些被流放岁月里刻意冰封的思念,此刻全堵在喉头,化作沉闷的哽咽。
“是我,母亲。”他屈膝蹲下,让视线与她平齐,猩红的眸子里清晰映出她的模样,“我回来了。”
迈锋格莉斯细细端详着他,从他猩红的眼瞳到紧抿的唇线,仿佛要将这些年缺席的时光一一丈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