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还说,颜飞白赢了嘉阳郡主,便是大齐传统国画赢了西洋油画,乃是天大的好事,扬我国威——话已经说到了这份上,难道今日,诸位还有别的选择吗?
——这已成了国家,道统之争!”中年文士冷哼一声,说道。
“究竟是何人将此事传扬了出去?真是该杀!”老者也是致仕官员,知道厉害,此时已是偃旗息鼓,话锋一转,便骂起了始作俑者。
竹溪馆中的诸位大师,虽被舆论挟裹,大义所迫,不得已将手中的金珠投给了颜飞白,但却俱是绘画的行家里手,两幅画摆在眼前,自是知晓上下高低——他们心中其实也不情不愿,并不好受。
此时那老者开了个头,其余人便也带着愤慨和怒火,高声讨论了起来——竟是将地处幽静的竹溪馆,弄得如同菜市场一般吵闹。
元少晴听着他们的一声声一句句,已是醍醐灌顶,恍然大悟——此时她虽已怒极,却轻轻笑出了声。
沈鹤行——可真是块当官的好材料啊!
方才一听那中年文士说起,玉京城中的舆论,已是将她元少晴与颜飞白二人之间的私人比试,拔高到了国家荣誉层面——她便想了个透彻……
这,其实是沈鹤行完整计划的最后一环。
这场赌约,在沈鹤行天衣无缝的算计里,元少晴获胜的结果,并不存在——
首先,第一场比试——元少晴当时对于空明堂的破题套路并不了解,必然会吃个暗亏,这是一负;
第二场比试,若是元少晴当时并未拿到空明堂套路的资料,在负一场,自然万事休提——可,元少晴赢了……那么第三场,沈鹤行事先布下的另一手安排便会生效。
舆论——是的,舆论。
将元少晴与颜飞白之间的胜负,拔高到大齐与西方诸国间的国家荣誉,传统国画与西洋油画之间的道统之争的层面——如此一来,无论最后一场的画作水准高低究竟如何,只要竹溪馆中裁决高下的诸位名家有一丝的政治敏感度,其结果,也必然是元少晴败。
三场比试,两场必败……甚至无论过程如何,最后的结局也已经被一手操控。
这便是他沈鹤行的高超手段——算无遗策,运筹帷幄,走一步,想三步——完美无缺,光明正大,以势压人的阳谋,不是么?
元少晴昨日胜的那一场,就仿佛一个笑话……无论她怎样挣扎,都仿佛如来佛祖手中的孙悟空一般,翻不出他沈鹤行遮天蔽日的手掌心。
——从一开始,她漫不经心地应了沈鹤行的激将法之时,今日的败局,便已经注定。
元少晴想着想着,便气的又笑了一声——沈鹤行既然有这样大的本事,为何不用来在官场上纵横驰骋?这样精密的谋算,竟然只是用来逼迫自己日后不许再画本子,可真是……大材小用啊。
“够了。”
直到一道带着压抑怒气的声音响起,竹溪馆中纷杂的议论声,才稍稍减弱了些。
“——我认输。”
是颜飞白。此言一出,大厅中的便立时安静了下来,所有人——无论方才是在做什么——都放下了自己手中的事情,盯着他看。
“对于那些坊间传言,颜某昨日也有所耳闻……于是今日便故意画成了那样。”说到这里,颜飞白勾了勾唇角,轻蔑地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