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味杂陈。

却感到颈边一热,再一看崔骥征不知何时搂着自己的脖子,半靠在自己身上,略有些不满地看着自己,他先前跪坐了许久,衣襟早已大开,朱厚炜看了一眼便有些不敢再看,又不好意思直视他面容,一时间竟不知眼睛该放在哪里,最后竟干脆仰头看着床帐。

“腊月陛下生辰之时,臣忙于兴藩之事,也未好好为陛下庆生……”崔骥征在他耳边低声呢喃,明明柔声细语,但听在朱厚炜耳中简直有如恶魔之语,若不是自己心志坚定,当场就能为他揭竿而起。

“这个年过的甚好,”朱厚炜干巴巴道,掐着自己的手心,勉强保持吐息平稳,“朕很欢喜。”

“欢喜什么?”崔骥征步步紧逼,“欢喜这园子,还是这园子的主人?”

朱厚炜酒酣耳热,讲话却仍是滴水不漏,“园子精巧,主人好客,自是都喜欢。”

崔骥征侧头看他,若有所思,“奇了怪了,不管是秦淮河的歌妓,还是清吟小班里头的清倌,似乎都是这个做派,怎么你就不上钩呢?”

话音未落,他就感觉一阵天旋地转,整个人都被压在炕上,刚下意识地想反抗,却听朱厚炜笑了一声,“想不到崔二公子玩的还挺花的呀,大明官员不得狎妓,朝廷的律法、圣人的教诲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么?”

他平素官话说的字正腔圆,想不到今日醉了酒,竟漏出几声南音,不知是承袭自一面之缘的齐春柔,还是悠远的前世记忆。

只是他因恼怒而声音低沉,将软绵绵的吴侬软语都说出了几分狠厉味道,见惯了他温柔和煦模样的崔骥征,竟隐约感到兴奋。

“怎么?管天管地,天子还管旁人的私事儿么?”

“你们口口声声挂在嘴上,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说什么天下都是我的,可除了这天下,朕又拥有什么呢?”朱厚炜咬牙切齿,“就算是这天下,也非朕一人之天下,而是天下人之天下。如果你的事都只是你的私事,与我无关,那这世上又有什么是真正独属于我的呢?”

他的眼睛被酒意和爱意熏红,原本清明专注的眼神如今混乱哀伤,甚至带着几分脆弱和委屈。

崔骥征再看不下去,抬头吻上他的双眼,“骗你的,我就是办案去过几次,陪着先帝去过几次,就是看看,什么都未做,和你一般的坐怀不乱。”

“可我很老了。”朱厚炜轻声道,“比你爹都老十多岁呢。”

崔骥征失笑,“哪里能这么算,你不过是上辈子少了碗孟婆汤,如果我两辈子不喝,那你是不是要叫我爷爷?”

他的话和他的怀抱一样温暖,朱厚炜眷恋地将头埋在他肩上,又绷不住笑出来,“能这么算吗?”

“怎么就不算呢?”崔骥征还在回想当年看到钱宁是怎么投怀送抱、自荐枕席,从而成就好事的,却不料朱厚炜听了这句话又笑了起来。

当皇帝日日连轴转,鲜有休息的时候,过年这几日松快松快,朱厚炜只觉自己颇为惫懒,竟然连相拥坐着都觉得累,不禁搂着崔骥征倒在炕上。

崔骥征估摸着朱厚炜这人打小就是个正经不过的正经人,如今就算两人心意相通,起码得等个五年才能脸不红心不跳地亲昵,过十年才能水乳交融,估计马上朱厚炜就会来一句“大家都累了,明日还要上朝”之类的话,然后就可早些歇下了。

想不到突然胸前一凉,就见朱厚炜直接解开自己的寝衣,细细凝视。

那眼神着实灼热,让崔骥征也禁不住跟着烧起来,这种羞赧和隐约的期盼在朱厚炜俯身的时候到达了顶峰。

朱厚炜的手却停在他腰腹间的一道疤上,随即慢慢下移,“一个、两个、三个……”

崔骥征目瞪口呆地看着朱厚炜将自己的寝衣整个褪去,然后认认真真地一条一条地数那些陈年旧伤。

“七个。”朱厚炜蹙眉,也不知如今酒意还剩几分,“不对,好像还少了一处……”

崔骥征抿了抿唇,闭上了眼,也不知在强忍感动,还是在强抑怒气。

他的目光在一。丝。不。挂的崔骥征身上游移,最终定到了他的额上,“对,八处,你身上一共八处伤……”

话音未落,他就被崔骥征掀翻,后者冷笑一声,“本念着君臣之分,想让你一让的,可咱们锦衣卫但凡出手,哪里有半途而废的道理。你这么戏耍于我,那么发生什么,全都是你自找的……”

朱厚炜仰头看他,“当真?”

第六章

大年初七那日早朝,从不迟到的皇上竟迟了整整一刻,衣冠也谈不上齐整,看着倒是神采奕奕。

好在皇帝还是一如既往的客气,一进门便开始向上至一品大员、下至八品小吏告罪,羞愧之情溢于言表,让言官都不好意思再讽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