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ill Graham始终没有更换过邮箱。
每两个月他都会开车从1号公路到下群岛西南面的旧宅里取信,他试图说服自己接受这其中非理智的部分,他明白现在已没有案件需要他来担心。自从Molly带着Willy搬走之后,他也就跟着搬了家,远离那座银白色的房子和那片熟识的海边景色,也远离了那些意象背后浸染的回忆。他在船厂里找了份修理柴油发动机的工作,在认识Molly以前,他在马拉松岛上也做着相同的事。而就像他一直认为的那样,修理发动机是一项很好的工作,因为发动机的构造总是千篇一律 —— 不管是Detroit Diesel也好,Cummins也好,它们之间运行方式上的差异小到几乎可以完全忽略。
—— 和人是那么的不同。
他坐在机修凳上,看着一艘漂亮的25尺Carolina Classic缓缓地驶进码头,傍晚的阳光照在雪白的甲板上,像晴朗天气里雪地上的暖色剪影,两个十岁左右的双胞胎小男孩靠着栏杆从船里的便携小冰柜里拿橘子汁喝,而他们的父母则涨红了脸将几个巨大的木箱往岸上搬,这是刚刚租船海钓回来的一家人。佛罗里达的冬天仍是温暖而湿润的,从海上归来的人们互相交谈着,带着晒伤的肤色和海水中盐的味道,然后,这些欢声笑语和船只的马达声一起渐渐沉寂了下来,远处的海岸线上亮起了幽暗的灯,像黑暗里结队穿越国境线的群鸟,在涨潮的海浪中时隐时现。
Will坐了很久,直到有人把一串钥匙放在了他身边的工具桌上,他知道那是Bob在提醒他早点回家。
Bob Hodges是这间船厂里资格最老的机修工,他从来没有问过Will是打哪来的,他的一身伤疤又是怎么回事,他的话不多,做事却很稳。六月头上有船出去捕鱼,不知怎么却捞上来一个还没爆炸的AIM-9导弹,渔民快搬上岸时才发现自己惹了麻烦,Bob二话没说,就上去帮忙把导弹给挪到了空地上,报了警,这事也就妥贴地处理完了。
Bob看上去什么也不害怕。
这让Will想到,在他路易斯安那的老家,人们都是沉默而顽强的,仿佛是大家早就习惯了所有糟糕的事情:这种事并不是只在今天或明天发生,而是发生了几十年,上百年,并将永远发生下去。人们从早上一睁眼起就做好了遭罪的准备,要是那天破天荒什么坏事也没发生,倒可以称得上是一种惊喜。在那里有许多真正经过事的人,Will的邻居O'Dell先生,参加过硫磺岛战役,在战壕里给炸没了小腿,他时常从碗柜的抽屉里拿出一个玻璃瓶,给当时七八岁的Will展示里面装的黑漆漆的沙子。
“是硫磺岛的黑沙子啊。”他简短地说了一句,就沉默地坐在椅子上不出声了。他把Will留在桌子的另一头,和一大盒Aunt Sally's的果仁糖呆在一起,自顾自喝起酒来,他的铁灰色眼睛映照着灯光和朗姆酒的颜色,变成了一片温暖的海水。
而船已经驶远了,从路易斯安那到芝加哥,再到马里兰,现如今又回到了舒格洛夫,可是,在这里已经没有家了,只留下一座白色的房子,像每一幅Edward Hopper的画一样,寂静空旷,一言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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