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自己在堂上太过冲动,龙族今日发难不过是试探,真若逼宫造反,他们还没有这个准备。天后已经多年不曾出手,今日一露锋芒,不减当年,遑论修为深不可测的天帝。
上头的时候死鸭子嘴硬,现在看着他爹的眼睛,棠樾瞬间就怂了,同时又觉得颇有些委屈:“潜龙在渊,以伺天时。可我只是……不想让父帝因我为难。”
倘若当年他带回的若是条血统高贵的小龙,让自己留在水潭里当野龙吃泥鳅,父帝与自己就都不必为难了。
润玉抬手挥开琉璃窗,暖风吹进来,才觉得气闷好了一些。他心绪渐渐回到苟儿子身上,勉强心平气和道:“你因为一时意气用事,将自己置身险地,才是真的让我为难。”
棠樾道:“可儿臣若一昧龟缩不出,岂不失了天家尊严?”
润玉叹道:“我同你说过千百次,你丢不了我的颜面,天家就更不需要你来长脸了。”
他正说着,忽然觉得桌子下面多了什么东西,用余光一瞟,玉案下镂空的花纹间伸出了一个黑溜溜的脑袋。
润玉若有所思,话锋一转:“若论沉得住气,你该向你母神学习,他就能从不将旁人言语放在心上……”
棠樾茫然片刻,才明白过来说他在说旭凤回回被提议废后,回回当耳旁风,坐在后位上纹丝不动,死活不走。
桌子底下鸟嘴一张,鸟嘴一合,狠狠咬在他大腿上咬死不放,贼疼。润玉腿不可察觉地抽搐了一下,他伸手捏住那两根鸡翅,跟它拉锯战了片刻,才将那尖尖的喙从腿肉上拽下来。
棠樾苦涩道:“母神是众口称道的天之骄子,又有赫赫战功在身,即便多年不曾出手,也无人可撼其战神之名。而我……儿臣出身山野,修为平平,怎能和母神相提并论。”
润玉在下面拎着个鸟,只想赶紧把他打发走,闻言摇头道:“此言差矣。你既已入紫薇宫,又养在旭凤名下,出身便是天帝嫡子,何况你也不必任何人差,只是时机未到罢了。”
“……父帝,”棠樾忽然道,“您总说我不比任何人差,幼时孩儿还能总以‘小时了了,大未必佳’聊以自慰,可如今孩儿已近成年,有些事也无法再自欺欺人了。究竟是时机未到,还是我果真并无天分?”
润玉假意去看奏折,实则给桌下的鸟儿使了个安抚的眼色。那鸟眯着眼看他,如果鸟也会笑的话,它现在一定是一个嘲笑的表情。
——你养的废物儿子。
润玉只好低着头道:“我信你。”
棠樾脱口而出道:“父帝既然在收养儿臣之前从未见过我,为何……会无凭无据地相信?”
润玉霍然抬起头。
他的神情已经渐渐冷了下来。润玉轻轻摸着鸟儿光滑细软的羽毛,一字一句道:“你既已入了天门,按理本该与旧日出身断绝。这是你第二次质疑自己的身份……”
“而我还是那句话,这世上任谁都能怀疑自己父母,唯独你不能。当初你的父母拼上了性命,才有了你的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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