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该从什么时候说起?每个人的故事都有一个所谓的开端,也就是降生的瞬间,但真的有人记得出生时的事吗?人最早的记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卢梭在《爱弥儿》里曾经说过他记得自己一两岁时候的事情,也许他天赋异禀,反正我是记不得了。

但更奇怪的是,我却记得另一些事。你应该听说过一些早期的朴素思想,比如柏拉图就说人学习的过程实则为回忆的过程,这个说法虽然自由心证,但有时却让我迷惑万分。

一定要说的话,我记得一开始不是这样的。一开始我可以说话,四肢也还健康,甚至,我还十分擅长阅读,但这一切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了样呢?

人们常说意识像海,像冰山,越往下潜越庞大、神秘,我的感觉却不太一样。我的意识像散落在地的胶片,每次思考,就是在随意地把这些胶片拼成一个成品,硬生生作出一个通顺的样子来。这些想法都是经过加工的,实际上它们只是互相之间毫无联系的零部件,经由大脑这个工厂,产出了一套“我”的思维模式,每次都能勉强自洽,每次都不太一样,有的时候是喜剧片,有的时候是文艺片,有的时候是先锋电影(我知道有人管它叫a.vant-garde)。

对,非要说的话,其实有那么一点像库洛洛的房间。

之前我就隐隐约约感觉到了,我做梦的场景不一定是虚构出来的。我现在能转动头部,眼睛也能转,这不奇怪,我的头和眼睛本来就能动。但我还举起了自己的手,或者至少我觉得那是我的手,因为当我意识到那是手,想要好好看清楚的时候,它的样子就模糊了。

我在做梦,但我还在库洛洛的房间里,而且库洛洛也在。

“原来是这样,”库洛洛点点头,若有所思地说,“丧失自主能力和你的能力有关系,你记得住院是从做梦变频繁开始的?”

是这样的吗?

我努力回想了一下,已经太久没有想起那个时候的事情了,突然有一天开始,我家的人就总是用那副担心的眼神看我,后来就把我送到了那家医院,后来我听说,那整个医院里其实只有我一个病人。

我还记得库洛洛给我下了安眠药。

“非常有趣的能力啊……”库洛洛伸手过来,碰到了我的手。我原本有些模糊不清的手因为触碰有了更确切的实体,他一边细研究我手上的细节,一节一节,从这个关节摸到下个关节,一边饶有兴致地说,“做得很真,但又和你本来的样子不太一样,我们现在是在你的梦里吗?不……应该是现实,但细节已经不一样了,如果不仔细观察的话可能看不出来,你能影响现实世界的样子?

“可惜,如果使用能力会导致行动能力的丧失,偷来也没什么用处了。”

“能力?”

看起来库洛洛似乎认为我这些噩梦是某种能力导致的,不知道他是从哪来的这个想法?我看到他合起了原本拿在手上的那本带有手掌印的书,这本书我以前也见过,但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把它拿在手上的?

“念能力。不,也可能不是吗?偷不到也许不是因为条件没有达成,而是因为质性的不同?”库洛洛说着,站了起来,在房间四处走了走,拿起屋里的书翻了翻,“书变了,但内容是正确的。嗯,不知道你这个能力的影响范围是多少?能控制细节架构吗?还是说,都是在无意识中完成的?他们把你放在那种地方,看起来是相当的宝贝啊……”